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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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母亲来到了她教书的一家企业子弟学校。当时没有分房子,租住在农家。那里是一排排的平凡,很长很宽,叫农科所,是当时的新农村建设规划作品。记得我跟随母亲,经过那个大水塘,掉在老远后面,可怜兮兮的。爷爷奶奶的慈祥,善解人意,在母亲那里无影无踪。她显得很严肃强悍,也没有甜言蜜语,我非常不习惯,也感到恐惧。不过,这份恐惧也被肉片汤,父亲的慈爱,以及学校老师子弟的优越感代替。这个地方离爷爷的石油公司有大约十公里,在长江更下游,靠近湖口。小镇对面有个长江的州,叫江州。这家企业是南昌人和当地人合办的,所以,南昌话的剽悍口音,我们也能来几句。侬跟鹅打嘎?泥妈卖瘪,老子拔死你娘个鳖!至今,我还记得这句南昌话。总之,祖父母经营的那个油灯下温暖的家,已经成为被窝里渐渐消失的梦,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念过?刻骨铭心地思念。我现在写的时候,心都在颤抖。爷爷奶奶会怎样思念我?父亲已经从武宁调到当地公社做文书,他是那个时代稀罕的大学生,吃公家饭,有不少同学同事,虽然不是官,也算有点人脉面子,逢年过节能搞到些紧俏物资,所以,我的日子也算过得去。加上外婆家很近,星期天放假和寒暑假,都去外婆家混。我在这个地方待了七年,读完小学五年,两年初中,就离开去了城里。我的少年时代是在这个地方渡过的。我不是特别留恋,又无法割舍的一个地方。外婆是江州人,我血脉里继承了那个家族的某些剽悍的性格。江州人喊孩子回家吃饭,狗吃的!狗拖的!回来柒饭诺!我小时候很脆弱敏感,听不得铁器摩擦沙子的声音,看不得长江船走过掀起的浪花,那种粗野的亲情表达,真是非常不适应。江州人,对于自己孩子是那种语气,对于我这样的亲戚,却也是儿啊肉啊的,几乎跟祖父母一样,只是比较粗糙,还有点客气中的慌张,缺乏祖父母那种从容的慈爱和细腻的洞悉。这个地方是一个相对复杂的地方,我开始崇拜打篮球吹笛子的舅舅,会武功打架斗殴的江州表舅,听到许多外祖家族的故事。这样一个江湖,其实很适合少年的心。这是武侠最原始的土壤,也是诗歌需要的另外一个因素。江湖,那正是哀鸣的大雁,栖息的地方,或许,也是诗歌必须的浪漫和蛮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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