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兮
又是年终岁末,扫墓祭祀先人的时间到了。
爷爷仙逝四年了,每一次扫墓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过往的记忆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不停的回放。
触摸死亡这件可怕的事情,因为是爷爷,所以,连死亡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只知道好像他来过,又好像他从未来过。
驱车去往墓地的路上,记忆就回到了四年前,布置会场时,接到爷爷的电话。
电话那头微弱的说了一声“孩子儿”
电话这头的我眼泪刷的掉下来叫了一声“爷”,就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了。
“孩儿,你干什么呢?”
“爷,我在上班,布置会场呢”言语哽咽
“在外面吃的好不好啊?”
“嗯,挺好的”强忍着泪水回答
“那在外面住的好不好?”
“嗯嗯,也挺好的,不用惦记我,爷”心里想着只要你照顾好自己就行,可是话头只能停留在心里,无法变成听得见的语言。
爷爷接着哽咽着说了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话:“嗯,爷没事儿,就是想你了,可能这次爷是真的过不去了”……
后来的事情记不清了,被眼泪淹没了,眼睛,视线,还有整颗心都被眼泪淹没了,那是爷爷生病半年后,也是爷爷一生唯一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我,也是最后一次。
接了那通电话,第二天我就回家了。
爷爷坐西朝东,我坐东朝西,我们就面对面就坐着聊天,东扯西扯,我打趣的埋怨爷爷为什么我小时候不教我拉二胡,不教我真毛笔字…爷爷会那么多东西,现在任何一样拿出来,也可以出去卖弄一下。
他只笑笑说,“小时候你不爱好那些”
爷爷记忆中我的爱好是什么呢?是他八十岁了,我二十多岁了,回家的时候他还是步履蹒跚走去市场买面包,方便面,火腿肠,拿回来放在我旁边说“给你买的,你吃吧”
那时候我还不懂事的说“我不吃”
“怎么不吃呢”爷爷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愿意吃了,不喜欢了”
“怎么不愿意吃了呢,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火腿肠,面包来着”爷爷略有点自责的,又不解。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把爷爷买的东西都吃掉,不会再说我长大了,不是以前的小朋友之类的话,在爷爷的记忆里我始终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只是我以为自己长大了,长大了就变了,爷爷也变了,变老了。
爷爷说“这次爷爷挺不过去了”
我几乎强忍着眼泪,言语哽咽的说“爷爷,我悲伤,我接受不了,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也还得接受”爷爷也哽咽了,但是也很镇定
那天说了很多很多,小时候,骑着自行车接我放学,他总是在一棵柳树下和一群爷爷打扑克,一边等我。夏天的时候领着我去捡树枝,半路饿的身体发虚,摘“天天”吃,(我们这儿的一种野果子)。听爷爷吹箫,拉二胡,听爷爷唱戏,看爷爷给别人算卦…实习后过年,第一份实习工资1500块,给爷爷500,另一份给姥爷500,忘记说,姥爷也不在了……回忆了那么多,想必是自己的诚心感动了上天。
爷爷脚疾疼的整夜睡不着觉,哼哼呀呀的遭罪,我回家的那天晚上,轻轻的握着爷爷的脚,缠上了一块红布,妈妈说只有那晚,爷爷没有喊疼,睡了一夜好觉,之后的一个多月,直到去世前,没有了意识,爷爷一直在疼痛中挣扎。
到了墓地,摆上贡品,焚了香,烧了纸,眼看着灰尘四处飞扬,向西吹去。
天气太冷了,树枝上挂满了霜,眼睛也蒙上了些许的雾水。
爷爷去世的前一晚我到家了,认不得人的爷爷,一看见我就说“我孙女回来了,咋这么精神呢”我握着爷爷的手,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心痛,眼睛痛,哪里都痛,更是舍不得的痛。
就那样握着流泪,爷爷摇摇头,仿佛不知道从哪里挤出的不清楚的声音“不哭”,然后给爷爷洗手洗脸,就等待着。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病危,在给爷爷穿衣服的时候,也许是幻觉吧,看着西面来了些人,也看不清,心里只想着完了,我跪在那里看着爸爸给爷爷穿衣服,同一瞬间,爸爸说“老爸,末了”。
哇的一声,震天动地的哭声。
后来的三天,爷爷就停在屋子里,我就坐在旁边,不喊,不闹,也不说话,就是静静的坐着看,看黄布下覆盖着的这个人,默默流泪,有时候我问妈妈“我可以打开看看吗?我可以摸摸吗?”妈妈说“不可以”。然后我就只是看看,不动。
火化,葬礼我都参加了,一路上只为爷爷念佛,希望他如果有来世不要经历那么多痛苦,平平安安的。
记忆里有爷爷,却再也无法真实的触碰到他老人家了。
爷爷的存在就像这纷飞的灰片,越飞越远了
他在里头,我在外头。
不知道他还能否感觉到我的思念,昨晚给爷爷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提起笔来,眼泪就唰唰的掉下来,像是有说不尽的委屈,也许是止不住的思念。
本来想着述说他不在时自己经受的委屈,可提笔至此,只希望爷爷无论以什么方式存在,都希望他幸福,安乐,远离灾病。
有人害怕的鬼,也是有的人日思夜念想见的人,这世界没什么真的可怕,如果怕,就要好好珍惜,珍惜一切拥有,只要不遗憾就好。
往前走的每一步都不能忘记先人踩过的路,那也是历尽千辛才带自己来到这里的恩情,人不薄情,自积厚德。
祭祀完成了,去的时候太阳还是雾蒙蒙,回来的时候,阳光也已经穿越了云层,隔空追思了我爱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