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观照堂工作室墙上这些带有时间感的照片，有一瞬间会以为它们是从遥远时代相传而来的历史存影。

这种让人受到“迷惑”的观看效果，源于一项被时代搁置的古典摄影工艺——湿版摄影术。

以玻璃板做底片，在上面涂布一种带粘性的液体火棉胶，随后浸入硝酸银溶液中，让它转化成可感光的碘化银，最后取出这已具感光能力的玻璃板进行曝光，便可获取影像，再经显影、定影、水洗、干燥、上漆。

湿版工艺过程描述起来就几句话，实则非常复杂和缓慢，拍摄一张照片需要半小时左右。正因如此，摄影师拍摄时更加需要专注和耐心，把大量思考放在拍摄之前。漫长的拍摄过程使得拍摄具有一种庄重的仪式感。

这项工艺自19世纪中期诞生于英国后，辉煌了30多年，终被操作流程更简捷的干版法取代。如今，有些对摄影早期工艺执迷的摄影师开始重启湿版法，观照堂工作室主人王岳君就是其中之一。

王岳君承认自己是个生活急躁的人，但对待摄影不同，“在湿版上，我希望能达到我所理解

的完美状态，完美要靠时间，而且这是我喜欢的事，人在享受事物时不会急躁，反倒是生怕它很快结束”。

充满神秘和无穷的组合

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偶然。

王岳君早在40年前就拿起了相机。那个年代能拥有相机的人很少，因为在文化馆与媒体行业做美术编辑、版面画师与摄影记者，他才有机会记录下中国的许多角落。当时单位提供设备及配套暗房，冲洗、放大照片都需要记者自己来，几十年对影调、明暗的把控终成经验。

遇见湿版前，王岳君就感到数码化一直在简化摄影曾有的过程，丧失了一种原始趣味。他不停在寻找一种摄影语言和方法能让材料、技法和主题有机结合，直到在国外遇见湿版作品。

湿版的影调很厚重，充满神秘感。它是由金属银在材料上堆积形成画面，金属银具有微妙细腻的光泽，这是其他材料没有的质感。手工制作过程又充满探索与创造性，每一道工艺都让王岳君兴奋不已，因为所有刚好契合他的喜好。

湿版的感光材料由手工涂布，既然是手工完成，画面上偶尔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像河流般流动的痕迹。王岳君觉得这都是自然且神奇的，印痕会在画面中产生一些随机的，不可重复的视觉效果，这也给创作带来更多的可能性。

独一无二也正是湿版摄影的可贵之处。如果拍完一张你还需要，那只能再拍一张，而这两张绝对是不一样的。去欧洲交流时，王岳君曾为同一个女孩连续拍了10张湿版摄影，虽然女孩的表情几乎相同，但每张都有细微差别。它与个人的创作阶段中瞬间的情绪、状态有关。

王岳君比喻湿版摄影像绘画在做加法，它的每个环节会出现无法预知的效果，有时让你失望，有时给你惊喜，也有点像打麻将，充满无穷的组合。

独自摸索出19世纪的摄影术

想做湿版摄影，困难在于要建立一个系统，包括需要具备硬件设备如专用相机、化学药品、可移动或固定的暗室、五花八门的器具等等。

这些看起来很复杂的东西，不是完全没办法实现的，虽然关于湿版摄影工艺的相关技术资料很少。王岳君慢慢在国外网站上找到一些，从配方、器材、操作流程一点点摸索、试验。

湿版的相机没有工业化生产，于是王岳君花了半年时间对着图纸分析研究，制作出了专用相机。另外，有些化学药品属违禁类，要在公安局说明情况，备案后才能获取。在他看来，只要用心，操作过程中遇到的技术问题，经过一段时间实践都能掌握。

湿版摄影手工制作技法达10多种，它的呈现结果受板材、化学试剂、湿度、水质、温度、时间控制等因素影响，具有不可控制性，完全靠经验。王岳君凭借几十年的暗房技术和摄影经验，对火棉胶、光线强度、光谱、曝光时间等20多项进行了1000多次反复实验，记录笔记6万多字，对湿版摄影术还进行了一些革新。

比如，湿版摄影感光度只有0.5~1度，拍摄一张照片曝光时间需5~10秒，被拍者要有较好的稳定性才行，想抓住人物神态那更难。为了提速，王岳君在光原强度、色温上做了大量的探索研究，让传统的曝光时间缩到1秒，极大提高了湿版摄影作品的清晰度和人物的瞬间抓拍能力。

技术对摄影来说固然重要，但王岳君认为关键更在于你选择的技术与要表达的内容是否贴切，这需要综合判断。很多摄影师技术做得非常完美，但拍出来的片子会让人感到无聊，因为他们掉在技术的陷阱中，没想清楚技术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用瓷板拍摄属全球首创

玻璃板、铝板、钢板、铜板、亚克力……湿版摄影的板材160多年来没有变化。

为了让湿版影像有更丰富的元素，王岳君尝试将瓷板用作底片。他去景德镇自己动手学习制板工艺，对瓷板的厚度、釉色纯度、光洁度、平整度等10多项进行改进，实现了从板材开始手工创作，把中国传统工艺与西方古法摄影术结合，成为全球首位用瓷板拍摄湿版照片的摄影师。

目前正在进行的100张“中国戏剧艺术”专题，就是在瓷板上记录完成。王岳君希望用西方这种有几百年历史的古老摄影术，去记录下中国同样有几百年历史的国粹中的灵光。

这套系列现在暂时都在室内完成。因为涂于底片表面的溶剂具有一定腐蚀性，且有长时间强光拍摄的环境要求，加之湿版在拍摄后需要迅速进行现场制作等因素限制，湿版法更多被人们应用于室内。目前王岳君开始着手打造移动暗房，他希望能去到更多地方，记录更多行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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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周玥

编辑丨羊宇宙仁波切

图丨由网络供图 设计丨周梦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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