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京城提前进入酷暑季,气候异常的变化轨迹愈发陡峭。每逢热浪翻滚的日子,总能令人心生逃意,近则京郊,远则京外。
与在全球肆虐的大型气候变化不同,身处城市的钢筋丛林,直接将我们裹挟其中的,是城市的小气候。热岛效应,恰恰是城市小气候里非常典型的特征之一。
由于城市建筑群密集、沥青或水泥路面比郊区的土壤、植被具有更大的吸热率和更小的比热容,使得城市地区升温较快,并向四周和大气中大量辐射,造成了同一时间城区气温普遍高于周围郊区气温,高温的城区处于低温的郊区包围之中,如同汪洋大海中的岛屿。如此说来,但凡扎根城市而非乡镇,便都是热岛上的居民。
热岛效应在欧洲早已引起了长时间的研究与讨论,在国内也正逐渐成为学者们关注的重点方向,毕竟热射病已造成了实际危害。然而从学术研究到实践推广再到有所成效,仍存在难以跨越的鸿沟。
身处热岛中,又没有充足的假期去远方避暑,便只有在热岛里寻觅荫凉。公园,成了我和艾米在6月份的的避暑港湾。
从大类来看,北京的公园可以分为五类,即综合公园、社区公园、历史名园、主题文化公园和生态公园。大部分公园的绿化覆盖率明显高于城市中的其他地区。城市绿化覆盖率与热岛强度成反比,绿化覆盖率越高,则热岛强度越低,当覆盖率大于30%后,热岛效应得到明显的削弱;覆盖率大于50%,绿地对热岛的削减作用极其明显。因此,国际各大城市基本都以公园城市作为其城市规划的愿景之一。公园不仅是强化交往、休闲的公共空间,更是城市生态提质的关键要素以及对抗热岛效应的利器。
近年来,京城的公园建设走上了快车道。在规划工作中,常常遭遇交通线性工程与非正式规划绿地公园的矛盾。本质症结是缺乏上层统筹,规划与园林分属两个平级领导管理,难有时空上的统筹协调。园林部门推进公园实施的力度不容小觑,尽管存在局部协调性不足的问题,但也带来了肉眼可见的成效。
我和艾米刚迁居时,常在楼下不远处的元大都遗址公园散步。顺着蜿蜒沟渠,两条带状绿地傍河而行,偶尔能看到一小截元大都遗迹,恍惚间仿佛穿越到久远的过去。
带状公园往往依河而建,最大特色是能够与慢行系统相融合,起到串联公共空间的作用,在完整的网络化公园体系中意义重大。与成都等公园城市相比,北京在带状公园建设上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家门口的公园虽能满足日常散步所需,时日一久,难免审美疲劳。于是我和艾米开启了六月寻园之旅。
身处京城西北方,在寻觅园林时可谓天赋异禀,即便由于没有私家车而大幅限制了活动半径。近可骑行三十分钟抵达城区内风格迥异的城市公园,远可轨道交通一小时抵达近郊的滨河森林公园和三山五园。
漫步日式庭院风的双秀公园,不时可见专程而来园中园的拍照客,以及在小型游乐设施上旋转的附近居民;徜徉在人定湖公园,南门的罗马式雕塑群与喷泉广场彰显了其意大利血统,哥特服网红与居民各取所需,各得其乐。
在中心城内的众多公园里,西海湿地公园脱颖而出,给我们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什刹海与后海久负盛名,更北端的西海却名不见经传。赶上个好天气,绕湖一圈,自然能感受到其独有的中式韵味及生态环境的和谐交融。虽地处平房老宅的怀抱里,却拥有着湿地公园的生态头衔。在一天内的不同时段,光影变换尽数映射在如镜的湖面,投射出世间万物的梦幻泡影,仿佛湖中所见才是真实。
在西海外侧,低矮的京式民居明显经过了修缮,焕然一新之余也少了几分怀旧气息。但好在居民们的生活方式还保留了足够的京韵,透过一支支摇晃的鸟笼发出清脆的鸣叫声。民居院内的小型盆栽、葫芦与丝瓜藤架仍然如二十年前那般鲜亮,似乎下一秒邻居奶奶就会拄着拐棍走出垂花门。
家家户户窗前门外的盆栽和藤架,或许才是印刻在京城文化基因里的园林魂魄。一家一花一世界,一院一树一菩提。
这些绿意盎然的传统院落,在数十年的城镇化进程中已经减少了许多。而在偌大的北京,能够出门可及的公园也远远无法做到全民覆盖。
于是,公园的可达性,成为一种潜在的权利,存在公平性的问题。
在北京如今的发展阶段,人们很难关注甚至意识到在公园漫步本就是自己应有之权。因此,顶层规划设计的统筹考量必不可少,需要融合住房、园林、交通等众多专项规划,并在综合实施性规划中予以落实。
类似公园可达性的、易被人忘却的权利其实俯拾即是。
易被人忘却的,或许不仅是权利,也包括义务与责任。
在北京公园城市建设如火如荼、碳达峰碳中和政策层出不穷的同时,对城市气候变化影响最大的、人们生活及出行习惯的转变进展缓慢。
可见如今的烈日灼心,离不开我们大部分人的添柴加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