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胡兰成

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分了两截看完了,17年二月份开始看的,那时候还在学校读书,我很喜欢他的发妻玉凤,一个温婉传统的乡下妇女,玉凤殁了之后我就没继续看下去了,直到18年7月份入职之后又重新捡回来,但是有些地方总有些看不下去,三观受到冲击,总觉得他身边的这些女人都是那种类型的完美女性,为什么他每每耽误前一个百日恩人呢?

在我看来,胡兰成是极其自私的“流氓”文人,理直气壮的用文人的笔墨为自己开脱,玉凤病逝的时候他躲在亲戚家,玉凤直到死也没看到自己托付终身的丈夫,她可能并不在乎丈夫是不是借到钱为自己看病,最起码的陪伴都没有,人死之后为之悲伤又值得了多少?

我对他议论时政,感慨人生的文字不感兴趣,但是他每每将自己与曹孟德,项羽等历史英雄人物做比,对此感到非常不屑,不得不觉得有点像日本美化自己在中国的侵略一样,他也在美化自己的失败,自己的汉奸行径。

《今生今世》里,我标注了很多非常不错的描写,单看他的文笔还是很不错的,对历史、人文、诗词都能信手拈来,尤其是对自己人生经历中每个女人的描写非常细致,单看每个女人,很特别,似乎穷尽了种种中国传统女性的优点,或贤淑,或大气,或豁达,或温柔,或独立,或刚烈,或浪漫,或通情达理,或任劳任怨,或温婉可人。这些女人各是不同年龄阶段,十几二十几岁的玉凤小周,也有四五十岁的秀美爱珍;有不同的身世,农家小女玉凤,封建贵族之后张爱玲,上海有钱人家的爱珍;不同的身份,天才作家张爱玲,斯家小娘秀美,有夫之妇一枝,黑帮老大的压寨夫人爱珍,也许如他所说:“我对女人,与其说是爱,毋宁说是知”。也许是那个时代的女性都难以得到来自异性的认可与欣赏,一个女人的本分无非是料理家务抚养子女,丈夫的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胡兰成对她们的“知”难能可贵,所以她们心甘情愿成为知己者的妻子。

书里对几个人的描写上,几乎每个人都是雨露均沾,但是描写张爱玲的篇幅稍多一些,胡兰成身边的女人不断,一个接一个,只有张爱玲还一直是他时不时会提到,或者跟其他人做比较的一个参考系,但是即使对待张爱玲,他仍然是一副轻薄的态度。“那天亦是出街,两人只拣曲折的小巷里走,爱玲说出小周与她,要我选择,我不肯。我就这样呆,小周又不在,将来的事的更难期,眼前只有爱玲,我随口答应一声,岂不也罢了?但君子之交,死生不贰,我焉可如此轻薄”。我的朋友说,有的渣男虽然最后没有给对方一个感情的交代,但让对方有过一段很独特很欲罢不能的感情,也值。我回复他:渣男理论。渣男自以为给对方很独特很欲罢不能的感情,但其实没有问过对方是否愿意用后半生的嫉妒,气愤,被抛弃的孤独来换这短暂的感情。“你与我结婚时,婚帖上写现世安稳,你不给我安稳?”

只看了一遍的书,写出的读书笔记有些肤浅,有些地方很喜欢,有些地方很厌恶,不想再看第二遍,粗浅的理解仅此而已。

摘抄:

人世因是这样的安定的,故特别觉得秋天的斜阳流水与畈上蝉声有一种远意,那蝉声就像道路漫漫,行人只管骎骎去不已,但不是出门人的伤情,而是闺中人的愁念,想着他此刻在路上,长亭短亭,渐去渐远渐无信,可是被里余温,他动身时吃过的茶碗,及自己早晨起来给他送行,忙忙梳头打开的镜奁,都这样在着。

重阳过后,天气渐渐冷了,村里的新妇与女儿们清早梳洗开始搨起水粉,堂兄弟与叔伯见了故作惊诧说:“哎?天快亮时霜落得这样厚!”

小时我跟父亲到高沙地种麦,他椓坎,我敷麦子。父亲来到田地里好比是生客,亩上邻人见了都特别招呼他,连泥块草根亦于人都成了兰仪。

民间这样把真命天子说成钓鱼斫柴挑担种田之人,真的是萝卜菜籽结牡丹。

沿溪钓鱼,山色桥影,桑竹人家,春风春日,皆在溪水里,人与溪水与鱼儿一样的鲜活。

真个车水马龙,说不尽的衣香鬓影。

但仍微微诧异,有个女子将是我的妻,意意思思的不禁有一种欢喜,可比花片打着了水面。

千万年里千万人之中,只有这个少年便是他,只有这个女子便是她,竟是不可以选择的,所以夫妻是姻缘。

虽然为儿子娶新妇,筹办费用或几经艰难,且在忖度今后的家计,亦但觉人世的苦劳与慷慨都还给了人世,自己像有得道者的悟悦,是法喜。

女家是日早起,女儿作新娘穿戴,凤冠霞帔,缨络垂旒,玉带蟒袍,下面百花襉裙,大红绣鞋,拜谢天地祖先,家堂菩萨,生身父母,亲房近族长辈及兄弟姊妹。……这一天好像世界上发生了无数大事,而又过得草草,连朝晨与晌午所作所为,都好像是不切实。……新郎新娘每行动必随以鼓乐,人世是可以好到像步步金莲的。……而且夫妻的名份女子比男子更分明的承受。

看一溪的水在咫尺之外堕落千丈岩,群山皆惊。

人世就有这样的水远山长,而玉凤亦是这样的愁。她每和娘娘要说些蕊生的什么,未及说得一半,见娘娘笑起来,她也惭愧笑起来,但她心里真是欢喜的,到底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她又像十七八岁正在成长中,身体与衣裳彼此叛逆。她的神情,是小女孩放学回家,路上一人独行,肚里在想什么心事,遇见小同学叫她,她亦不理,她脸上的那种正经样子。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她文章里惯会描画恻恻轻怨,脉脉情思,静静泪痕,她本人却宁像晴天落白雨。

有人虽遇见怎样的好东西亦滴水不入,有人却像丝绵蘸着了胭脂,即刻渗开得一塌糊涂。

我乡下忌嫌木偶戏,因其对于人是冒渎,有一种鬼神的不吉感,木偶做毕戏到后台,要用手帕把它的脸盖好,否则它会走到台下人丛中买豆腐浆吃。

此时却仍有船傍岸行驶,驶过医院后门口时,那黯赭色的风蓬就像一只大鸟,翼若垂天之云,遮影了我房里。

汉水本来碧清,与长江会合,好像女子投奔男人,只觉心里委屈难受,还沿汉口迤逦数里,两种水色不相混。

时已薄暮,医院里暝色荒愁,装米的麻包有洞,抬出我房门外阶沿时漏出许多米,训德执灯,与我在地上捡米,一粒粒沉甸甸的,好像两人的心意。

我常到涧水边,在新湿的沙滩上用竹枝写两个人的名字,惟风日及涧水知道,亦惟与风日及涧水可以无嫌猜。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

她的含蓄,宁是一种无保留的恣意,却自然不竭不尽,她的身世呵,一似那开不尽春花春柳媚前川,听不尽杜鹃啼红水潺湲,历不尽人语秋千深深院,呀,望不尽的门外天涯道路,倚不尽的。

我听她说她在斯家及在蚕种场的事,她的少年事与现在事,只觉她的言语即是国色天香。她的人蕴藉,是明亮无亏蚀,却自然有光阴徘徊。她的含蓄,宁是一种无保留的恣意,却自然不竭不尽,她的身世呵,一似那开不尽春花春柳媚前川,听不尽杜鹃啼红水潺湲,历不尽人语秋千深深院,呀,望不尽的门外天涯道路,倚不尽的楼前十二阑干。

昔人偶到青山绿水的去处,顿觉豁脱了尘俗,而我与范先生说的却都是尘俗之事,冬日照行人衣裳,隔溪人家,山长水远,外面有堂堂天下世界。

这在我是因感激,男女感激,至终是惟有以身相许。

有时两人并枕躺在床上说话,两人脸凑脸四目相视,她睛里都是笑,面庞像大朵牡丹花开得满满的,一点没有保留,我凡与她在一起,总觉得日子长长的。

我画着画着,只觉她的眉眼神情,她的嘴,越来越像你,心里好一惊动,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你还只管问我为何不画下去!”

“你是到底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

可是现在她见了这些在操练的新兵,当下惊骇得扯住我的衣袖回步,说道:“他们都是大人呀,怎么在做这样可怕的儿戏!”

爱玲是美貌佳人红灯坐,而你如映在她窗纸上的梅花,我今惟托梅花以陈辞。

瀑布总说大龙湫,一次我也独自去过,看它从空中如银河倾泻,飞洒远扬,水气逼人面,下坠浅潭,如晴天落白雨,庭除里一片汪洋,珠声晶泡浮走。

你的人好像是不占面积的存在,即在刀枪丛中亦可行于无碍。

但如今秋天,盛开科斯摩斯花,单瓣淡红,翠茎如烟。我坐在廊槛上,人比花低。

日本的少妇是比少女美,因为她的女心一生无人知,她嫁得丈夫好比是松树,而她是生在松树荫下的兰蕙,幽幽的吐着香气。

渐渐夜气愈深,台下看的人愈来愈多,天上的星月,街上的电车,暑夜里一个天下世界皆在灯笼与鼓乐声中流去。

秀如兰芽初抽时的白茸茸,芳如六月里荷花的大朵有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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