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庭院深深

江口是浔州桂平最多水的一个镇，浔江流到桂平江口，又叫大湟江，大湟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弯，成了浔江最宽阔的江水面，丰水的时候这里浩浩荡荡的水面，就像江水的出海口，水与天际相连，远处的大货船行走在江面上，就是一个个移动的小黑点，缀在天边。江口人给这一段的浔江，起来一个最显赫，又最家乡的名字——大湟江。江口除了有宽阔的大湟江，还有细一点的万江、靖江，和石板河、胡村河，以及数不清的涓涓细流。这些弯弯曲曲，纵横交错的江水、河流，让江口有了四通八达航道。古时候是靠水通行的年代，江口得天独厚，江口圩成为桂东南三个最繁华的镇圩之一。别的镇一级圩场，通常都是在路两边摆着的鸡鸭鹅猪等一些农产品，还有一些水果、百货，最多也就是一个瓦顶的大棚，里面就是一行行的货物。可是江口有繁华的骑楼，有粤东商会，有整条骑接楼摆满出口到广州、香港的米市，还有一个从清朝就设在江口的大湟江巡检，里面常年备有3～5个官人，管理在大湟江上商品出入税收等等事务，浔州桂平其他的镇都没有这一巡检官府机构。

    这天傍晚，曹陪阳带着老婆月娥来到桂平江口镇大湟江边，这里多了一个码头，是广东督军莫荣新修建的。码头有74级台阶，每一级4米长，全部用石头，抿粘着白石灰砌成，台阶从岸边一直延伸到水下两米，枯水的时候，船只都可以把跳板安安稳稳地放在码头的台阶上。这么壮观宽阔的码头，人站在最低一级，要仰着脖子，才能看到最高一级的台阶。江口镇的码头，比桂平城厢股街渡头的码头强多了。

    月娥：“听说莫督军建这个码头，是为了他家建房子？”

曹陪阳：“有可能。这样省很多运费，我们现在住的的’缀正寓’、’缀东寓’、’缀西寓’不也是在胡村河上修了一个码头，只不过我们的码头小，又矮，就那么5级阶梯，加上我们在村里面，大家没有注意罢了。”

月娥：“我们阶梯没有修到水下，到了枯水期的时候，下面一截就是泥坡，很不好走。”

曹陪阳：“莫督军想得比我们长远，码头台阶深到水下，枯水时码头都很好用。重要的是江口的百姓也可以用，还有因为有这么一个大码头，江口圩会更加繁荣、热闹。还是莫督军比我们想得远，比我们厉害呀！”

码头起好了，还在广东当督军的莫荣新，让他的总务覃厚载帮他在磐石村兴建深宅大院——“五桂堂”。莫荣新的“五桂堂”是个大杂烩式的建筑，里面含有忠孝、堂皇、宏大、安保、土味，各种元素混杂在一起。莫荣新总务覃厚载用大货船从广州、梧州等地方拉回很多石条、石柱、地砖回江口盘石村，建筑深宅大院“五桂堂”。大院占地几十亩，门按照莫荣新的意思，只开前后门，前门庄重堂皇，屋檐雕龙画凤。前门还有用小叶紫檀做成的推趟笼，莫荣新在广州住久了，建造自己房屋的时候，也吸取一些广州富贵人家宅院的意思，用了推趟笼。“五桂堂”前门右边是一口2亩多，约等于两个足球场大的水塘，水塘周围用石条围砌，水塘边还建有一个六角凉亭。莫荣新内心非常崇祖，新建的大院里还保留又破，又小的祖屋，在祖屋一边建两栋三层青砖高楼，互相联通。大院里面还有给警卫、佣人住的数十间平房。“五桂堂”后花园有一口水井，一鱼池，鱼池边有假山，和曲曲折折的小桥。莫荣新除了在磐石村建“五桂堂“，还在桂平金田、平南官村买田地2000亩，年收入60万斤，另在江口、新圩、思旺、官城买商铺6间，当铺1间。

“五桂堂”完工的时候，莫荣新从广州运回两只大石狮子，放在前门，瞬间给“五桂堂”添了许多雄姿。写得一手好字的曹陪阳，给莫荣新送上自己写的三个浑厚饱满，阔大端正的大字匾额：“五桂堂”，和一套12张的酸枝桌椅茶几。

就这样，莫荣新的“五桂堂”在桂平江口盘石村正式落成。

莫荣新在桂平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民间流传这他各种版本传闻。书第六章第4部分提到他在新圩一天杀人24个，还将被杀的人头砍下来，挂到江口示众，他有个外号叫’莫屠夫’，这些都不假。而且在1910年，广西岑溪县崇正团大城圩民众抗议地方官吏加征契税，岑溪知县派军镇压，岑溪民众反抗。莫荣新那时候还是清军管带，他得讯后亲自率领清兵镇压抗捐群众，用大炮猛轰居民村庄，房屋多被焚毁，民众死伤千余人。后来莫荣新被陆荣廷任命为梧州府长后，依旧大开杀戒，梁廷栋的《梧城风鹤记》事说：“四月初三，新任府长莫荣新到任。莫本以军士起家，于政治未深讲究。……专整顿地方，大加搜缉，清除匪类，无日不有枪毙，甚至日杀四、五十人者，行之月余，匪类已去十之七、八，将及半载，则四境安靖，经月不闻一案矣。”莫荣新就是①个心狠手辣的“莫屠夫”。但是莫荣新还是有他的过人之处，不然绝不可能从一个只读了一年半私塾，识字不多的广西桂平磐石村的小货郎，干到广东督军，相当于现在广东省省委书记兼省长的职务。前清1911年，辛亥革命前夕，莫荣新任广西提督奉命率部驻守庆远（今广西宜山县）。辛亥革命后莫荣新在庆远宣布独立，后被广西军政府委忍莫荣新为庆远府长。第二年又被陆荣廷任命梧州府长。1917年陆荣廷撤换陈炳坤广东督军职务，擢升莫荣新为广东督军，1922年2月被北洋政府授为莫荣新为腾威将军。莫荣新在任广东督军时候，还用他的大头像发行纪念银元，据说现在每块银元值3000元人民币。

莫荣新禁赌是尽心尽力的，家乡广西桂平盘石村1997年写了一本《磐石村志》，里面第433页，有这么一段：“1903年农历八月，莫奉命回桂平剿匪兼禁赌，以北区为重点开展工作，驻扎在湟江。正直中秋 六乡（罗山、万江、磐石、望步、蒙贡、邓义寨）民沿习俗组织举行游神活动，在磐石村十二岭（今农场附近）演戏助兴，人群云集，睇戏赌博热闹非凡。莫荣新认为时机已到，晚上随带身边警卫数人，悄悄伏于距戏棚百步左右的坟堆间，从警卫手中接过步枪，瞄准正在演戏棚中的铜锣，一扣扳机，只听’嘭’的一声枪响，铜锣应声落地。顷刻，观众大惊失色，以为又是土匪抢劫，狂奔乱踏，宝台、摊档翻身，赌徒们更是惊慌失措，慌不择路，四散奔逃。次日天明，众人惊魂未定，见莫荣新在乡公所贴出禁毒布告。”大家这才明白昨夜是莫荣新在禁毒。因为禁毒莫荣新在广州担任广东督军的时候，还把广州一个赌商棍头逼得无路可走，逃到澳门，入了葡籍，家中挂起葡国旗才算了事。

有一点值得赞扬的是莫荣新治军非常严格。莫荣新任广东督军的时候，儿子莫正聪被人挑唆走私粮食，有人告发。那会正是清明时节，莫荣新从广东回到广西桂平江口盘石村“五桂堂”做清明，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命令儿子回到江口盘石村来见他。莫荣新一看见儿子啪啪就狠狠地给儿子几记耳光，然后才问：“你走私粮食？”

被扇耳光的儿子莫正聪脸上顿时浮出五道手指印，也不敢吭声，他站在父亲面前低着头。

“不啃声？那就是真的啦？”莫荣新又是一脚踢着儿子膝盖，儿子莫正聪“噗通”跪下。

紧接着，莫荣新歇斯底里，扯着嗓子大嚎：“拉出去枪毙，以儆效尤！”

大家都吓得脸色发白，谁也不敢动。

曹陪阳此时也回到桂平江口做清明，听到这事赶紧从家里冲到莫荣新的“五桂堂”家里。

就在这时候，莫荣新见谁也不动，就从自己腰里拔出手枪，要把儿子莫正聪当即打死。看此情形曹陪阳立刻冲上前，一把夺过莫荣新的手枪，大喝：“莫荣新，你疯了！”

后来经过曹陪阳好说歹说莫荣新才答应不枪毙儿子，但是要儿子莫正聪保证做到如下四条规矩：一、吐出所有走私所得，并乘以5倍罚款；二、要把挑唆儿子走私的人全部杀掉；三、原来在军队任参谋的儿子立刻离开军队；四、任何人不准自助儿子莫正聪，否则军法从事。莫荣新的儿子莫正聪流着泪离开家，后来没有钱，流落在香港拉人力车也不敢回来，直到莫荣新去世，才回到广西桂平江口盘石村的“五桂堂”家里。

同样是在江口建深宅大院，曹陪阳他们在江口胡村河边建了“缀正寓”“缀东寓”“缀西寓”。这三大院被石头垫脚，土夯的围墙包围，只是这夯土非常讲究，所有的泥土锤碎，用筛子过，再用细如沙的泥土夯实，筛中的泥土不加中国传统的糯米浆搅拌，而是用德国进口的特殊胶水掺和，夯紧实，围墙上面盖上黛瓦挡雨檐，围墙堪比钢筋水泥一样牢固，而外面这一堵黄泥墙，左右领居也不觉得富贵堂皇，看起来到和农家土围墙相似。围墙开了东西南北四个门，南门是正门，正对着“缀正寓”，后花园有一个后门，另外东、西两面还有两个暗门，东面暗门用隧道直接通入胡村河，西面暗门隧道通入他们两家的一片甘蔗地，修这些隧道暗门曹陪阳请的都是外地劳工，修完立刻解散，并用专船将他们送回家，在江口胡村村民中只知道大院只有前后门。围墙里面的“缀正寓”最高大，它就是用来祭事、议会用的，就如同别家人的祠堂。“缀正寓”前面曹陪阳从山里移来两棵百年老松树，顶天立地地竖在大门屋檐前面，穿过大门是两米深檐廊，接着是长15米，宽3米的长方形天井，天井两边是长廊，然后就是挑空9米，300平方的巨大寓堂主殿，这里没有画梁雕凤的富丽，所的梁柱都用钢筋水泥，和进口的巨大的玻璃窗，整个大寓堂殿，简洁厚重，凝炼圣神。“缀正寓”的左边是“缀东寓”黄秋妹、王水保、曹陪阳一大家人居住，右边是“缀西寓”是倪莹莹、吴三一大家人居住。后面的花园“缀正寓”“缀东寓”“缀西寓”一起联通，后花园占地10亩之大，种有荔枝、龙眼、杨桃、木瓜等各种岭南水果，他们还利用后花园洼地注出一片湖水，里面种有荷花。最赞叹的是后花园湖水上的的九曲凉亭，追求与湖中的水，水中的花，岸边的精致亭子和谐相处，让人可游、可赏，可抒发心境。

当地的村民给这三栋房子，合成了一个通俗的名字：“三缀屋”。后来曹陪阳也觉得这名字通俗，干净，概括，干脆在外面围墙门口，也找了块楠木，上面就写着“三缀屋”几个大字，做成牌匾挂了起来。

曹陪阳从莫荣新的“五桂堂”回来，看见母亲黄秋妹、王水保、倪婶、吴三叔，还有自己老婆月娥都在在“缀正寓”里，曹陪阳就走了进去，把莫荣新要枪毙儿子莫正聪的事情对他们说了，老婆月娥吓得脸色发白，手直打哆嗦，她颤颤抖抖地问：“莫督军真的要杀儿子吗？”

有过太平天国经历的黄秋妹、王水保、倪莹莹、吴三，都明白从严治军，是军队的生命线，他们谁也没有吭声，眼睛里却都闪露出肯定的眼光，心里面都觉得莫荣新是带兵的好将领。

回到房间里，倒是曹陪阳给老婆月娥，讲了一些从严治军的道理。

第二天一早莫荣新带着两个随从亲自登门到“三缀屋”，曹陪阳赶紧把莫荣新让进“缀正寓”大厅。莫荣新来意是他要感谢曹陪阳昨天夺了他的手枪，救下他的儿子莫正聪。虽然说莫荣新当时差一点把儿子莫正聪给毙了，但过后想想还是十分感谢曹陪阳把他的枪给抢了过去，紧急关头救了自己儿子。

莫荣新说：“陪阳，谢谢你救下犬子，要不是你，我真把他给毙了。”

曹陪阳资格比他老，加上中法战争时，曹陪阳还是他的上级，而且他知道曹陪阳在陆荣廷心里的地位，莫荣新不让曹陪阳叫他督军，要曹陪阳还像往日那样称号他，曹陪阳也只好按照莫荣新的意思办。曹陪阳说：“兄弟，聪儿被你收了五倍罚款，已经穷得叮当响了，我们这些当叔伯的给他钱，你他又不让，你让他怎么活？”

莫荣新立刻制止：“你和我不都是自己打天下的，是个男人就该有办法混口饭吃，谁也不许资助他！”说完莫荣新话题就转到别处：“现在江口风气很不好，老老少少都赌，单靠抓人也不行。陪阳，你有什么好主意？”

曹陪阳见莫荣新不给提起儿子莫正聪，只好按照莫荣新的思路说：“我回来也注意到了，只要村里有活动，就有赌摊，现在到了哪一家办喜事、孩子满月、老人过生日，赌头老大都要给一些钱办事户主，去摆赌摊，弄得江口天天赌，夜夜赌，无处不赌。有些人赌得卖儿卖女，卖老婆，家破人亡。”

莫荣新再次问：“赌博是社会不安定因素，但是怎么禁赌？光禁不行，你在这边禁，他们就跑到那边赌，猫捉老鼠，禁也禁不完，你有什么好主意？”

曹陪阳说：“禁毒是个综合措施。先要抓人，首先抓赌头、赌棍，把他们抓进监狱，判他十年、八年，对这些赌头、赌棍，决不能手软。除此之外还要有一些吸引措施，让人离开赌摊。这一点最难办，但必须要办。这些天我想过了，采取如下措施：一、我们在每个村成立一支篮球队，组织篮球联赛，重奖获胜队；二、办教育。江口现在只有小学，我们加一所小学，一所中学，让更多年轻人上学，读书让年轻人开阔视野，有理想，竖壮志，有追求，分掉年轻人的精力。另外，办夜校，把成年人也吸引来读书，夜校的内容可以设一些实用课程，比如如何养好猪，如何提高水稻产量等等，学得好的也重奖，夜校办好了，成年人就少上赌摊了；三、实行联保制，10家选一个保长，这10家里面谁设赌摊，保长知情不报，就抓保长。所有这些都需要经费，你、我各出10000大洋，不够我们再加。江口是个经济繁荣圩镇，我们还可以向商户募捐一部分禁赌经费。试行这些措施，我们要先挑一个村试点，然后推广。不过村篮球队可以在每个村成立，不然没有办法组织联赛。”

听了曹陪阳的建议，莫荣新大加赞扬，马上决定在各个村成立篮球队，其他的先从自己的盘石村开始试行。

说干就干，莫荣新立刻调动两个连的兵力到江口，一连换上便衣，冒充赌徒，到各个赌摊赌钱，掌握赌头、赌棍信息，然后立刻抓人，几天之后就抓到40多人，莫荣新的“莫屠夫”可不是浪得虚名，他把这些赌头、赌棍，拉到江口圩，全部当众枪毙杀掉，杀鸡给猴看，惩一儆百。一时间江口赌行风声鹤唳，一片哀鸣，再也没有人敢出来设赌、参赌。与此同时莫荣新又在磐石村设立反赌联保，10家一保，保长对10家负责，10家里面有谁设赌参赌立刻要报告，莫荣新马上抓人杀人，把赌博消灭在萌芽里。

另一方面莫荣新也积极筹办江口各村的篮球队，他让军队协助各村平整土地，又用石灰、黄泥、沙子按照比例混合拍打成“三合土”篮球场，莫荣新还从梧州买回篮球架，让江口每一个村都有一个标准的篮球场。接着他买篮球、球衣，全部免费送给参加球队的球员，又让军队教授各个村篮球队打篮球，半年之后组织江口镇各个村篮球赛，并设立一等奖1名，奖500大洋，外加每人一套球衣；二等奖2名，外加每人一套球衣；奖200大洋，三等奖三名，奖100大洋，外加一套球衣；参与奖都有，每人一套球衣。

没有想到篮球联赛效果非常好，江口镇的村民百姓都积极参与，练球的，拉拉队的，每天各村篮球场挤满了人看打球，欢呼叫喊，他们还自觉捐钱给球队增加奖金。另外，穿球衣也成了江口时尚，打球和不打球的年轻人都设法穿一件球衣，或者穿球裤显摆，让自己跟上时髦。江口圩有一个豆腐佬平时十分抠门，卖豆腐时让他多给一点点都不肯，他也从不借一个铜板给他的亲戚朋友，江口圩商户篮球队参加联赛，豆腐佬居然拿出5个大洋奖励球队，他每次江口圩参加比赛，豆腐都到场手舞足蹈，呐喊助威，简直换了一个人。

江口篮球联赛，几乎把镇上男女老少都搅和了进去，镇上的人谈论的是比赛，喜欢穿的是球衣，镇上的人面貌焕然一新，又因为江口的篮球队有一定的实力，居然代表桂平，又代表浔州参加广西省篮球比赛，还拿回了个优胜奖回来。

听到江口篮球队在省里获奖，莫荣新哈哈大笑，除开省里給的奖金，他自己又掏腰包给每个球员奖励100大洋。当时可是6块大洋可以买一头壮牛，100块大洋可以在北京买一套小的四合院了，在广西更是可以买20亩水田啦。

就是今天的桂平市各个乡镇，都有举办篮球联赛的风气，每到篮球联赛时候，外出打工的男人都回来穿上球衣，上场抢球，三步带球，跳起来，扣篮板。

与此同时，曹陪阳积极筹办江口第二小学，和江口中学，通过向江口圩商户募捐，一共筹款5万大洋，办学经费还差一点，莫荣新、曹陪阳每人又拿出一万大洋来，经过一年努力把这二所学校建成，使江口青少年入学率比原来增加了两倍，许多原来家贫没有书读的孩子可以入学读书了，街上游荡、乞讨、小偷小摸的少了许多。江口的社会风气随着赌博减少，日渐弊绝风清。

这一天莫荣新又来到胡村的“三缀屋”，他来是与曹陪阳商量在江口成立“宾兴”的事情。“宾兴”在浔州桂平指的是发动有钱人捐款，用来赞助当地贫穷学子读书经费。在浔州桂平清朝的时候就有“宾兴”做法，而且有许多村镇还都有自己的“宾兴”，比如桂平的木乐镇，也是在清朝就有了自己的“宾兴”经费的。民国版的《桂平县志》里面有100多页，非常详细介绍桂平“宾兴”资金的运作、管理情况，它以捐款100元为起捐点，捐多不限，参捐的人有权选举管理“宾兴”资产理事，“宾兴”资产除了赞助学子费用外，有余可以用来投资，比如买田地租给农户耕种，所得收入归入“宾兴”账户。“宾兴”协议里面规定理事不发薪金，不准用“宾兴”款吃喝，不准报销路费等等，会计发一半薪金，“宾兴”款除了赞助贫穷学子，还可以用来维修、更换学校桌椅，购买教学器材，每半年公布一次支出收入给每一个赞助“宾兴”的捐助者。管理“宾兴”的理事三年一任，都是非常廉洁的社会贤达才能当选“宾兴”理事，并且大家都以担任“宾兴”理事为荣，谁任“宾兴”理事，说明这个人为人正直，坦诚忠厚，廉洁奉公，公平公正，大家都放心与他交往，与他做生意。桂平的“宾兴”一直从清朝运作到抗日战争后期，遇到一个国民党军阀，强行把“宾兴”资金，私自占为己有才结束。后来查了一些资料 全国许多地方都有“宾兴”经费，用来自赞助贫穷学子，资助当地教学。

听到莫荣新提议成立江口“宾兴”，曹陪阳非常支持，当即表示自己拿出1万大洋为江口“宾兴”的基础经费，莫荣新也拿出1万元，然后他们又张贴布告招募江口“宾兴”经费，又收到赞助1万元。大家选举江口小学校长为江口第一届“宾兴”理事，和两个副理事，并讨论决定：用5000大洋资助本地学子读书，剩下35000元买田地租给农户耕种，增加“宾兴”收入，让“宾兴”资金良性循环。担任江口的“宾兴”理事的江口小学校长，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会计的每一笔支出都要经过他签名，并且告知另外两个副理事，才可以发放。会计按照要求每半年向所有捐款人公布账目。自从江口有了“宾兴”，每年都可以送学生到广州、北京等地读书，还送了一位江口青年到日本留学。

只是晚上的夜校没有办成，南方太热，晚上无法挤在一起读书，那时候没有电灯，黑板写字也看不见，夜校开办不了。其他的小学、中学、篮球队、都一一办成。加上赌头、赌棍被杀的杀，坐牢的坐牢，又有10户联保制，一参赌就被举报，赌徒无处可去。一这样一禁，一疏，让江口风气有了巨大改观。

这天莫荣新和曹陪阳又在一起，他们在莫荣新的“五桂堂”喝茶，此时正是上午10点左右，斜斜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射入，斑斑点点地洒在茶几上，细碎地闪着光亮，很是暖人；旁边曹陪阳新送的紫檀方形八仙桌，和他们分坐两旁的紫檀太师椅，还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气，时有时无地漂浮在身旁；八仙桌的里面是一张长案供桌，上面摆着莫家先祖的画像、烛台、水果，还有一座莫荣新从广州带回来的西洋自鸣钟。两广富裕家庭堂厅地板，一般都用瓦窑烧出来降红色正方形地砖，莫荣新不用这些。“五桂堂”的堂厅地砖是从广东用船运回来的西洋进口瓷花地砖，花覅砖四块一组，拼出一块块对称花型，很新颖，在江口也是第一次看到。

坐在大厅里的莫荣新很是安逸，他一边喝茶，一边说；“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江口的社会的风气好了很多，我们可以放心，也算对得起家乡父老。”

曹陪阳也表示赞同：“明显改观，孩子有书读，年轻人有追求，老年人可以安逸晚年。’宾兴’经费良性运作。放心了，我们干了一件好事。”

莫荣新喝了一口茶 突然把话题一转，问；“兄弟，想听听你对时局的看法？”

曹陪阳想了一会说：“我现在就担心孙文，孙中山。”

莫荣新很奇怪：“你担心他干什么？要不是老帅（陆荣廷）收留他，他连一块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是老帅让他在广州落脚，他才有了大元帅府，他的指令也就在大元帅府里面，出了大元帅府，谁也不听他的。他那帮人无所事事，天天打牌、喝茶。”

曹陪阳十分严肃地说：“我认真分析了他的《三民主义》，很不简单。孙中山1911年辛亥革命的时候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后来归纳为：’民族、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民族’是要推翻以满族贵族为首清朝政府，建立以汉族为主体的民族国家，现在已经是中华民国，这个’民族’已经实现了。”

说到这里，曹陪阳停了一会继续说：“孙中山三民主义最后一点’民生’指的是平均地权，这一点不可怕，估计也实现不了。它就和太平天国的《天朝田亩制》说的’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一样实现不了。但是孙中山三民主义中间的那两个字：’民权’就厉害了，可怕了，他的’民权’主张最受民众欢迎，特别是受读过书的年轻人欢迎、拥护。’民权’的内容是要’创立民国’，就是要推翻君主专制国家，建立民主制度国家，这’民权’才是三民主义的核心。孙中山要让民众有权管理国家。孙中山提出’五权宪法’，是要在各地建立立法、司法、行政、考试、监察五权分立的制度，要以国民大会（议会）为最高立法机关，总统为行政首脑，司法是独立审判机关，以考试形式选录人才，设监察机关对官员实行监督弹劾，以建立“完全”和“良善”的政府。孙中山还提出县要自治，民众要有直接选举和罢免县官的权力权，也就是民众有权按照自己的意愿选举廉洁、公正、有才干，能为民众谋福利的人当县官，当发现县官做出法不符合民众要求时，民众有权罢免县长。还有民众有权制定法律，若发现某种法律不能维护民众利益，违背民众意愿，民众有权废除它。”

听到这里，莫荣新两眼瞪得又圆又大，他大叫起来：“这样不乱套了，广东现在的县长都是老帅和我任命的，如果按照孙中山的做法，反天了！”

曹陪阳看了莫荣新一眼，平静地问；“我问你民众喜欢你任命的县长，还是他们自己选举出来的县长？”

莫荣新还在叫喊：“那还用说，肯定喜欢他们自己选……”说到这时莫荣新明白了，他不吭声啦。

曹陪阳还在提醒他：“还有法律，也要由民众制定。”

莫荣新再也忍受不了，他涨红了脸，囔囔地说：“反了，反了，真的反天了……”

曹陪阳用力抿了一口茶又说：“孙中山是个有主义的人，这就难对付。主义是一种思想，一种信仰，人一旦对件事，研究透当中的思想，对思想再次，甚至多次提炼，上升到了信仰，也就产生了巨大的，难以阻挡的力量；并以此产生让别人认同的信仰，这种人就是伟人，和一般人是不同的。孙中山就是这种有信仰，有主义，还能让别人为他的信仰奋斗终身的人。”

莫荣新依旧不服气，他问：“这么说老帅（陆荣廷）斗不过孙中山啦？”

曹陪阳没有直接回答莫荣新的话，他只是说：“愿老天爷站在我们这一边。”

第二天一早，莫荣新坐电船回广州，曹陪阳也坐电船去了南宁。

莫荣新回到广州立刻逮捕了孙中山大元帅府的60多名民军警卫，给孙中山身边只留下一个10多人的警卫班。孙中山火冒三丈，命令海军“同安”、“豫章”两军舰，炮击莫荣新所在的观音山广东督军署，莫荣新旋即命令“同安”、“豫章”两舰驶出广东省河界，同时命令海军总长程璧光给“同安”、“豫章”下令：“停止炮轰”，逼迫两舰后撤。程璧光下令：“桂军不开火，两舰不许打炮，否则军法从事”。

莫荣新就这样把孙中山这个堂堂军政大元帅，逼迫得命令无人执行。孙中山气病了，莫荣新第二天还像没事一样，提着礼物去大元帅府看望孙中山。

孙中山当即向莫荣新提出五点条件：“第一、承认军政府为护法各省的最高机构；第二、承认大元帅有统帅全军的全权；第三、承认广东督军由广东人任选，必要时大元帅得加以任免；第四、被捕的民军交由军政府处理；第五、广东外交人员由军政府任命。【资料引自梁越著《陆荣廷评传》第255页，线装书局2011年版】

莫荣新对孙中山的五点要求全部不加理会，他只是给了孙中山一些钱，就糊弄过去。气得孙中山大叫；“宁可在外面讨饭，也决不回广东。”

最后莫荣新全部枪杀了孙中山招来的民军卫队。

莫荣新的故事暂告一段落。

莫荣新要枪杀走私粮食儿子莫正聪的素材，来源于梁越著《陆荣廷评传》，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