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上的风干肉、风干鸡
冬月末腊月初,宰杀的年猪,除了分发给亲戚以及卖掉的肉,绝大多数都被母亲腌制在瓦缸里,开春晒成腊肉。母亲还会留一两刀肋条肉,挂在房梁的铁钩上,自然风干。
冬天,气温低,肉不会坏,水分渐渐蒸发,肉色泛白,肉皮干硬呈黄褐色。吃饭时,平常日子餐桌上除了青菜就是萝卜, 无非再来点萝卜干、酸萝卜。没有胃口时,抬头看看房梁上的肉,想象着过年的美味,也能扒拉几口饭。
过不了多久,爸爸杀了自家养的仔公鸡,褪去鸡毛。尾巴上的毛被我们做成了毽子,闲来无事,总要踢上几回,不过对于此,我总是不在行,踢不了几个。鸡除去内脏,鸡肫皮一定要留下,哪个吃伤了,研磨成粉,保管粉到病除。整只鸡洗净,肚子中间用竹片撑开,麻绳系在脖子上,挂在房梁的另一个铁钩上,自然风干。夜晚在油灯下写作业,写累了或是被题难住了,抬头瞅瞅风干鸡,似乎打了鸡血一般,灵感也随之而来,继续奋笔疾书。
年三十早上,风干肉、风干鸡都被取下。整条的肉入锅大火囫囵煮着,只闻得锅里的香味一阵阵弥漫。母亲指使我去河里洗点素菜,也老大不乐意,生怕母亲把好吃的骨头肉给了哥哥。
一两个小时候,肉煮得筷子能扎进去了,捞出,晾凉,切出的第一片放碟子里,留待祭祖。其他的切成厚厚的片儿,晚上入锅煸炒,加酱油调色,盐调味,成为餐桌上的一道菜肴。
母亲拆下的骨头多半归我,手握骨头,啃着骨头上的瘦肉。明明属猴,却生得一幅狗相。有一年,小伙伴来我家,正巧母亲在切肉,他一连吃了九块,母亲在世时,但凡说到吃肉必定要提及此事。饭店里的“徽州刀板香”源自于此,我却是不爱吃,我只爱骨头。
最有用的是锅里的肉汤,可是中和汤的底料,豆腐、冬笋、虾仁等鲜香的材料一起入肉汤煮。我最爱的清煮豆腐丝,母亲也会舀上两大勺肉汤,煮好的豆腐丝更加滑嫩鲜香。后来,家里也制作火锅,锅底就是肉汤,煮上肉圆、豆腐、白菜,涮一些香菜、荠菜,软滑清爽却不油腻。多余的汤,会盛在钢精锅里,留待年后做菜用。
风干鸡斩成小块,在煤炉上炭火炖煮,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那个香味儿可真得飘十里,熏得我实在想吃,可是又没熟,只能出去溜达溜达。走出很远,还能闻到。回来时,走到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每一个细胞都嗅到了风干鸡特有的香。
炖上好几个小时,肉才软烂,母亲什么调理都不放,只放盐。夹一块肉,轻咬一口,肉已是丝丝缕缕,呈深粉红色;汤已是奶白色,喝一口,鲜美无比。
这些年,虽说也在乡下过年,却是再也没吃过挂在房梁上的风干鸡、风干肉了;即使有,我想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味儿了。母亲已不在人世,唯有那份香死人的味儿停驻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