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男人怎么又来了。”我一脸狐疑,心里犯着嘀咕,也生出一丝讨厌。
只见不远处一个瘦小的、大约60来岁的老头径直朝这边走来。身高不到一米七,但很精神。一身深灰色运动服,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一双运动鞋皱皱巴巴的,上面布满污渍,鞋带很松,似系非系的。
脑门处有点秃,四周稀稀疏疏地飘着几根头发,风一吹,显得很凌乱,参差不齐。脸上总是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好像很尬尴、难为情的样子。
广场四周几乎都是清一色大妈,我也在其中,也有几个小媳妇。大家尽情呼吸着早晨新鲜的空气,三三两两闲聊着,一个个眉飞色舞。老头儿一个人躲在附近小亭子一角,忽而伸伸胳膊、甩甩腿;忽而脑袋转圈活动活动颈椎;忽而又小幅扭扭腰,忽而又小跑几步,坚持锻炼着。
随着音乐声缓缓响起,大家由散乱开始慢慢归位,变得整齐有序起来。有的脱掉外衣,有的整理情绪,有的耸耸肩膀、摆摆头、抖擞抖擞精神,准备迎接一个小时的广场舞挑战。
每到这时,老头也总会机警地从亭子里跑出来,总会分毫不差地停在第一排紧挨指导老师的位置站好,好像这个位置就固定永远是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
广场舞正式开始了,在优美、欢快的音乐声中,大家的身体都在整齐划一地扭动着。左一个插腰,右一个白鹤亮翅;忽而踩大跨,忽而又爬横叉;一会儿搬后腿,一会儿又腾空弹跳,犹如一只只漂亮的蝴蝶,翩翩起舞,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种美观与气势吸引了很多人前来围观,人们还不时地发出阵阵喝彩声,与音乐声混在一起,广场霎时间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好不热闹!
人群中最显眼的就是老头儿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的动作很显然和别人太不一样,太不合拍。
他是跳舞人群中唯一的一个男人,偶尔也会招来异样的目光,引来人们说三道四,议论纷纷。但大多数人时间一长,也就见怪不怪了。
只见他手忙脚乱,身体僵硬,动作笨拙,节奏也跟不上,有时甚至手脚还跳成一顺的,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但他全然不理会,跳得很投入、很忘我。休息时间还不停地向指导老师请教,在原地反复练习。只是也会有人露出鄙夷的神情,在后面直勾勾盯着他取笑。但众目睽睽下他却丝毫没觉得难堪,反而很享受。
只是也有个别人要悄悄地指指点点,牢骚满腹:“这好端端的舞蹈,尽让他一个人给搅和了,跳那么难看,还那么大岁数了,凑什么热闹,出什么洋相了,也不怕人笑话,真是的,神经病。”
听到人们这样议论,我也觉得莫名其妙,更加重了我的疑惑。看着老头儿可爱又可怜的样子,我难免猜测:“他不是精神有毛病吧?要不就是有什么事?唉!管人家呢,爱跳舞,爱锻炼呗。这年头,什么事都正常。”
老头儿每天都会提前15分钟到,我也是。有几次我试图凑上去打招呼,顺便问一下原因,老头总是一摆手,笑着打岔说:“别说了,锻炼去了。”我也只好悻悻地走开了。
有一次已经跳开十分钟了,老头还没有来。我觉得心里好像丢了什么似的,七上八下的。他可从来没有迟到过,没有缺席过。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我们不怎么说话,但我心里也早就认可他是老熟人了。
舞结束了,老头依然没有出现。我心怀挂念,若有所思地挪着碎步,怅然若失地慢慢远离了广场。
过了两天,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个地点,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又出现了,我顿觉眼前亮了起来,赶忙走过去搭讪。
有过前面几次招呼,老头见我很热情,已对我消除了戒心,把我当成自己人了,老头滔滔不绝地一股脑儿和我说了很多。
原来是老头的老婆一周年祭,老婆埋在很远的老家,来回耽误了两天时间。老头已70多岁了,但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显老,难怪我开始把他看成60多岁的人了。
老婆一辈子唯一的爱好就是跳舞,这已成了她生活中很重要的内容了,不可或缺。无论现代舞还是古典舞,她都跳得有模有样。每天除了上班,其它大部分时间就是跳舞。
年轻时老婆经常去歌舞厅跳,也邀友在家里跳,无论在哪里,她都是充当领舞者的角色。后来她有幸被推荐到了市歌舞团任业余指导,更是忙忙碌碌,兢兢业业。退了休想随意、自由些,不想像以前那么中规中矩,又迷恋上了广场舞,有时甚至还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老头家门口就是这个广场,老婆在这儿一跳就是15年。老头性格内向、平淡、随和,是老婆的坚强后盾。每天生活方方面面都很照顾老婆,很体贴、很周到,无微不至。
后来在老婆鼓动和带领下,老头也陪着老婆一起跳,这是老头鼓足巨大的勇气才做出的决定。他克服了心理上的害羞与忸怩,胆小与怯懦,变得自信、强大起来。
老婆常动情地和他说:“你要永远陪我跳下去,直到终老,哪天我先走了,你要带着两个人的梦想和欢乐继续跳下去,不要忘了要给我定期表演一段,算是对我的祭奠。”
最后老婆是突然离开的,神情很安详,一只手还比划着她生前最喜次的兰花指。
从此以后,老头不管风吹雨打还是夏阳冬雪,不管自己有多累,有多忙,都会准时来到这个广场,寻寻老婆的身影,想想老婆的笑容,再跳跳老婆钟爱的广场舞。
刹那间我被这个唯美的爱情故事感动了,脑海中老头的形象变得越来越高大,老头的广场舞也跳得越来越出众,人们都跟着老头的节奏在跳啊,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