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布本木
成大皆是世俗。
01
“我说了我不喝!”青瓜端坐在写文台旁,眼前被塞来一碗鸡汤。她并不认为鸡肉不好吃,只是里面混合了她最不喜欢的中药味道。
“你不是说就要跟那个女娃娃出城吗,这是俺托人带回来的补药,很贵的,你就喝一口,对你嗓子也好……”老人背是驮着的,她挥手比划着,岁月布满在她的皮肤上。
不等老人说完,青瓜把手中的笔直接戳进汤里。老人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变黑的汤汁,青瓜不耐烦的将笔一下子拍在桌子上。她不愿老人总是花冤枉钱去做一些无用功,自己利用上课时间兼职赚钱养家己经很不容易了。老人的眼底是开不出的情绪,抖着手拿起碗来将带有墨水的汤汁一饮而尽。
“俺再给你去盛汤,还有半碗,把药碴挤一挤应该还有的……”老人比划道。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我受够了!”青瓜再也无法忍受,她受够了寒酸,受够了贫穷。
砰的一声,老人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房门被狠狠的推开,再被狠狠的关上。任老人呼喊,青瓜也不理睬。
02
天还没亮,青瓜就收好了包袱。打开房门,写字台前的地上铺着几张破旧的报纸,老人就躺在地上熟睡着。心中愧疚,青瓜找来一件军大衣轻轻的盖在老人身上。
“瓜娃,你要走了吗?”老人睡得很浅,醒来发现青瓜身边放着一个脏旧的大麻包,心中认知青瓜就要离开自己出去生活了。
“别挂念我,陈瑶姐姐就住在我隔壁宿舍呢!”青瓜眼里含着泪,多少语气也不再那么冲。
老人突然想起些什么,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写字台边,踩着凳子摸向屋顶上的一个小角落。
“这是俺专门去买的,你不是说背那个大麻裹子丢人吗……”老人挥着手比划着,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蛇皮塑料袋,她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折叠起来的行李背袋。
“这是给我的吗!”青瓜眼前一亮,那是她喜欢的款式。
看着青瓜开心的模样,老人想起自己有一日去学校偷偷看望她的时候,发现她正蹲在学校门口外面的小摊,看着一个行李袋生愁。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青瓜微笑僵住挂在脸上,“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去我学校了?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要是被陈摇知道我们家是捡破烂的,她该怎么想!我好不容易才被选中去参加歌唱大赛,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知道吗?”
“不是这样的……”老人急忙比划着。
“之前跟着你去乞讨的事就己经够丢人了,好不容易才熬到她对我的认可,你想让大家都知道我住在垃圾堆里面吗?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青瓜泪水挂在脸上,若不是陈摇欣赏她对音乐才华,把她推荐给校长,她就不会有读书的机会,更不必说去参加什么音乐大赛。
老人拼命的摇着脑袋,哑巴说不出话语,只能挥着手比划着。她害怕青瓜不给自己和她见面的机会,更害怕青瓜离开她后再也不回来。她除了青瓜,就只有那一堆破纸皮。
“对不起。”老人手中抓着黑色蛇皮袋,目光黯淡了下来。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跑去写字台旁,在墙壁的挂钩上拿起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满了东西。
“干嘛!”青瓜声音哑着,老人拉了拉她的衣角,把袋子中的东西递给青瓜。
打开袋子,青瓜哭的更加厉害了。从来不舍得吃水果的老人,递给她的竟是满满一袋子水果,而且每一个品种都不一样。有香蕉,苹果,雪梨,芒果等,每一种水果都只有一个。
“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想尝一下果子是什么味道的吗,俺捡了瓶子拿去卖了好价钱,出城的路上远着嘞,你吃小口点,这样就能在路上一直尝到水果的味道了。”老人兴奋的比划着,脸上是喜悦的心情,也许老人觉得,水果是这个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
那天她怀揣着黑色蛇皮袋小心翼翼的来到水果摊上,看着满目琳琅的果子,双眼发亮。
“喂!你别用你的脏手碰我的水果!”水果摊的老板娘是个中年妇女,她最能耐的就是那一身看人的本领和她那一副大嗓子。她朝老人身上看去,就知道她不是买得起水果的人。而且老人也不是第一次站在摊口看着那些果子了,为了防止她动手偷东西,水果摊摊主对她并不待见。
老人虽然不会说话,人却不傻。她从怀里掏出那珍贵的黑色蛇皮袋,从里面掏出三块九毛钱递给摊主,比划着表示自己要买水果。见到钱,女人不再说什么,告诉她水果是按斤称,只能少称不能多称。
“你以后不要出去捡垃圾了,陈摇姐说我是要去当大明星的,出城是去赚大钱的。以后你只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会定期给你寄钱的。”青瓜擦了擦眼泪,垫着脚尖,破天荒的抱了抱老人。
03
青瓜就这样跟着陈摇离开了,因为她的唱歌天赋,获得了导师们的认可。而老人,还是习惯着每天躲在一个角落里,那个地方能最大程度的观察到青瓜上课的那个教室。只是,那个座位上再也没有出现它原来主人的身影。青瓜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自己有亲人,只是一直靠着与水果摊老板的联系,每个月都会给老人寄钱。青瓜越来越出名,而她也越来越久没有再回到那间黄泥屋子。
“瓜娃子哟,你快回来呀!昨晚下暴雨,那个黄泥房子轰的一下就倒塌了,人没救回来呀……”砰的一声,青瓜手中的电话滑落,电线将话筒悬挂在空中。
没救回来,人没救回来。
青瓜回到黄泥屋子外的时候,只剩下黄色警戒线围成一个圈子,天空中还飘着小雨。
“妈……”青瓜呢喃着,腿一软,毁在了黄泥上。
“你是死者的家属?”一个女警走过来,她的脸上有看不清楚的表情。
“我是……”青瓜顿了顿,心中却闪过所有的尴尬:“我的奶奶,她一个人住在这个房子里,她现在在哪……”
“奶奶?”女警疑惑着翻着手中的白板看了看资料,“哦,是这样的,我们在死者家中找到一个黑色蛇皮袋,里面有收养证件和三万余现金,还有一封信。倒是没有提到她有别的亲属啊,死者己经被送去医院停尸间了……”
“信?我可以看看吗!”青瓜快要哭出来,她激动的抓着女警的手。
女警将信替给青瓜,说是信,却不过只有寥寥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体。青瓜看着手中的几个丑得不像字的笔画:瓜娃,相心。
“听一个水果摊的老板娘提过,死者生前和她说过,这笔钱是她捡瓶子一分分的存起来的。姑娘,你要是认识她女儿,跟她说一声,回来再看一眼她的妈妈吧。”女警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们都是哑巴,一个是真哑,一个是假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