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风
一
六十年代末,大家只顾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谁也没有在意所谓的八卦。在林田村,一个新闻却炸窝了:九爷家有个蛤蟆妹子!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老实巴交的九爷成名人了。
九爷个子不高,身板瘦小,因在村里辈分大,出身好,贫农成分,虽然平日话少,却有威信,故人人都叫“九爷”。九爷重男轻女,一连生了三个女娃都不罢休,硬要儿子撑门面。结果第四个还是一个女娃,这个女娃生下来就格外不同,肉嘟嘟的屁股上印着一大块青色的胎记,两条细嫩的腿弯曲得厉害,蜷缩成一团伸不直,产婆叮嘱九爷的老婆天天用布捆绑拉直定型,这是一种老方子。别的娃捆一个月就有效果,可这娃捆了整整三百六十五天还是老样子,两条腿好似安了弹簧,条件反射般弹到弯曲状态。没生个带把儿的已经让九爷拉着脸,更让九爷恼火的是村里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刮在九爷的耳朵里格外痛。“肯定是文革时期造孽不少,老天来惩罚九爷的。”他不敢反击,毕竟仗着贫农身份斗过地主,得罪人不少。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流言蜚语随风去。这个女娃成了他最后一个孩子,取名叫兰芝。
兰芝长得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甲字脸,上宽下窄。尖下巴如同《葫芦娃》的蛇精一样突兀。身子紧贴着大腿保持不动,只能慢慢拖着硕大屁股半蹲走路。兰芝自会走路以来,后面就有不少黑粉攻击,故意模仿她走路,还突发奇想来一个“呱呱”附和。于是,蛤蟆妹子就这样叫开了。兰芝虽然长相丑陋,双腿畸形,但是个口齿伶俐的泼辣妹子。只要有小屁孩跟着她后面起哄,她绝不会妥协,撑着腰站在原处骂个不停,骂得小兔崽子一哄而散,只敢躲在屋檐角处吐舌头。
二
九爷家四个闺女都长大了。老大老二老三不仅长得天生丽质,还能说会道。特别是老大青莲心高气傲,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压根儿瞧不起村里人,口口声声非城里人不嫁。这青莲的巧嘴涂了蜜似的,能把树上的鸟儿哄下来听她扯蛋,硬把城里的英俊后生迷得团团转,嫁到城里去了。嫁出去的青莲攀高枝也不忘娘家,看到合适城里人就给老二老三说媒,就这样,三个闺女都嫁给了吃国家粮的,这给九爷挣足了面子。
一到农忙时节,村里显得格外热闹。白天都起早贪黑下田干活,晚上爱凑一起扯淡。九爷虽然没儿子,但城里的女儿女婿都会来帮忙,一点都不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城里人吸引了村里人的目光,细皮嫩肉也会干糙活?自然而然地,九爷家就成为村里人扯淡的好住处了。九爷家的城里人倒不显得娇生惯养,吃得苦霸得蛮,割禾、插秧、担谷这些农活都会干。九爷看到眼里乐在心里,一根旱烟管吧唧吧唧抽着,吐出一串串烟圈如精灵。一到晚上,大人们干完农活,把一身泥土味洗干净,慢悠悠来到柚子树下扯淡。村里娃就围着柚子树转啊转,恨不得变成孙悟空爬上树偷几个柚子下来。人越来越多,青莲搬出几条长板凳热情招呼大家落座,陈姑爷身穿白衬衣,拉着二胡出来献艺了。说起陈姑爷,这是九爷最喜欢的女婿。陈姑爷是青莲老公,国光瓷厂的职工。他不仅拿国家工资,还琴棋书画样样行,特别给九爷长脸。二胡响起,柚子树下就会飘着一缕洋味——城里人的味。陈姑爷拉着二胡,夫妻唱着《思情鬼歌》、《夫妻双双把家还》吸引了村里的男女老少,有些后生从泥巴田里刚拔出脚,裤腿还没有捋好就站在树下看热闹。娃们围着二胡转了,傻傻地问,这是啥玩意儿?声音怎么那么好听?陈姑爷一听乐了,让一个娃拉拉,结果拉出的声音要人命,这不是天籁之音,而是在锯栅栏门。陈姑爷哈哈大笑,摸着小鬼的头嘲笑了一番。这下,蛤蟆妹子兰芝得意了,搬着木凳子站在她姐姐旁边,让昔日嘲笑的小伙伴们都耷拉着脸,不敢凑近前。
转眼兰芝二十有八,按理早就嫁出去了。可媒人都不敢拉媒,这蛤蟆妹子是远近闻名的,谁敢娶一个丑八怪进门呢?九爷发愁啊!九爷每天看着身高不足1米的兰芝唉声叹气,总觉得亏欠这个女儿,以至于到别人家坐坐,别人家客气端一杯茶过来,他总是一边恭恭敬敬接过茶,一边低头哈腰说:“有罪啊!”青莲就看不惯九爷的颓废样,在她爹面前夸下海口:“爹,我还偏瞧不上乡下人。你放心,我给兰妹子找一个城里人来。”
三
7月21日,下着大雨。田里的秧苗直起腰子大口大口吸着水,大伙儿紧缩的眉头渐渐舒展起来,昔日为水争个面红耳赤的大人也放下锄头聚在街长易婆婆家聊八卦新闻。街长,这是村里人给易婆婆取的绰号,她是方圆五十里的大广播,谁家有一点点芝麻小事就会被易婆婆传到十万八千里。故街长易婆婆家也是女版卓伟,搜小道消息一流水平。果不其然,大雨天里,街长易婆婆传出一个爆炸性新闻。城里人来村里相亲了,相亲的对象是兰芝。这新闻不得不信,毕竟街长不是浪得虚名,凡是村里的大大小小事都知道,并且角边新闻传播速度快而准。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九爷家的土房子被围得水泄不通。辈份大一点的,请上座;其他好事者蹲在地上,趴在窗户上,踮起脚尖看城里人。小孩子呢?泥鳅似钻来钻去,东瞅瞅西瞅瞅,好像挖地三尺都得找出城里人来。也许长辈来了,九爷认为必须让未来的姑爷出来见见面。大约一根烟的功夫,一个精瘦男人出来了。哇!这有多高啊!目测至少1.75米,黝黑的皮肤倒不像城里人,可一口外地音头一次听过,这也稀奇得很。九爷瘪着缺牙的嘴巴费力地一一介绍在座的长辈,这男人憨笑着一一握手,好像已经是姑爷身份了。兰芝反倒害羞了,缩在闺房里就是不出来。青莲热情大方,代替家父介绍了这个男人。原来,这个男人是青莲托亲戚介绍的,姓绍,孤儿。他在江西煤矿工作,不太会说话,只会做体力活,穷得布挨布讨不到堂客,40好几还是光棍一条。大家听着青莲的介绍,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大家左一声,右一声“恭喜”离开了九爷家。
不出一个月,关于兰芝的西歌流行起来了。村里的孩子们皮得很,没事就趴在兰芝的窗口吹着西歌:蛤蟆妹子年芳二十八,丑女梦想嫁给俊男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蚂蚁欲撼参天树,没想到真成哒!兰芝一听急人,想追出来又跑不赢,只好拿扫帚在木窗子一顿乱打,嘴里不停地喊道:“小兔崽子,你们小心点!”窗外的小兔崽子一听,吹西歌更起劲了,好像不把兰芝惹毛就不罢休。兰芝听着也不想撕破嗓子怼了,搬出长板凳来到柚子树下唱着一曲又一曲的《思情鬼歌》,村里的孩子们自讨没趣,只好各自散伙。
四
夜幕降临,劳作一天的人们拖着泥腿归屋了。在摇曳的小煤油灯下,九爷家围着低矮的小桌子开家庭会议。
“兰妹子,留身边啊!我不放心让她嫁咯远。”九爷用旱烟枪敲了敲桌子,说出今天的会议主题。
兰芝听到爹爹这样一说,低头不语,一个劲地捏衣角,兰花手指儿把衣角弄得皱巴巴的。
“爹爹,你操啥心啊!老绍吃国家粮,兰兰跟着不会吃苦。”快言快语的青莲在娘家拥有绝对发言权,大小事都要问问她。
兰芝乐了,笑成了一朵花。仿佛眼前有一八抬大轿停在屋门口,老绍骑马过来迎亲了。
“谁晓得世道怎么变?还是有田稳当些,起码不会饿死。老绍不来,想娶兰妹子门都没有!”九爷狠狠地瞟了青莲一眼,似乎要把大女儿大卸八块。
没有做结婚酒席,没有拜天地,老绍成了九爷家的上门女婿。这姑爷虽然年纪大,但有农村人羡慕的国家粮,惹得村里人眼红。自从兰芝结婚后,村里后生再也不乱叫蛤蟆妹子了,兰芝辈分高,同龄人叫兰姑,老绍随兰姑走,叫绍姑爷。
自从有了老绍后,兰姑的柴米油盐酱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天刚刚亮,一前一后的最萌身高出现在乡村小路上。绍姑爷提着木桶,跟在兰姑屁股后面去井边洗衣服,结婚后的兰姑大方热情,见一个打一个招呼,那问候声如百灵清脆的歌声,婉转动听得很。绍姑爷不爱说话,偶尔一口江西腔调蹦出来也笑煞旁人,但力气大得惊人,里里外外的体力活包干了。以前陈姑爷担谷累得气喘吁吁,担着还要歇一肩气。现在好了,绍姑爷担着谷健步如飞,一双飞毛腿格外引人注目。这时,收谷的兰姑笑得花枝乱颤,大声喊道:“老绍,莫急莫急啊!小心脚下有石头。”
每到领取工资的日子,兰姑准会穿那件最漂亮的花衣服,背着花布包一一拜访组上的长辈,说要随老绍去江西领工资,会去那里歇息几天。村里的老人等兰姑一走,不免对家里的后生出气,看看人家一蛤蟆妹子都这么有出息,有工资领。你们还作田,真是羞死人。当然,数落完就长叹一声,蹲在家门口呆呆地看着一亩三分地。
五
过了三年,农忙刚刚过去,大伙儿看着老天爷不下雨正在发愁时,又一爆炸性新闻传开了。兰姑竟然怀孕了!咯就稀奇啊!蛤蟆妹子还可以传宗接代?老绍原以为屎壳郎爬在茧棚上——结不成什么茧,可谁知勤奋耕耘三载,瓜熟蒂落得子。村里人更是大眼瞪小眼,每天有事没事来九爷家串门,有意无意瞟着兰姑的肚子。过了没多久,又一首新的西歌被村里的小屁孩传开了。一朵粉红大荷花,趴着一只活蛤蟆。活蛤蟆,叫呱呱,呱呱叫着生娃娃。这次兰姑没有急眼,看着流一把鼻涕的村里娃一脸宠溺,笑眯眯地说:“调皮鬼,乖,我给糖粒子吃啊!”这些调皮鬼见糖就是娘,不敢叫蛤蟆了,毕恭毕敬接过糖,挠着后脑勺不停地鸡鸡啄米,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兰姑姑。”一下子都跑得没影了。兰姑更开心了,摸着肚子害羞地靠着门槛,指着门前的橘子树娇羞地喊道:“老绍,我想吃橘子。”橘子树长得正旺盛,沉甸甸的橘子把树儿压弯了腰,惹得兰姑嘴馋不已。老绍得一圣旨,赶快摘了几个金黄金黄的橘子,剥好给家里的大功臣吃。
十月怀胎很辛苦。兰姑不足一米的身子托着这肉球蛮让人心疼的,随着离临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基本上不出门。那时不去医院养,一般请产婆来家里接生。方圆十里的产婆听说过兰姑,不敢接这一单生意,幸好九爷亲自出马请来了双塘德高望重的刘婆婆接生。说起刘婆婆,村里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这裹脚婆婆手里接过不计其数条生命,是观音菩萨再世。
正月的一个早晨,风依然有点冷,风仰仗着新鲜的空气显得蛮有气势,冲进每个人的鼻孔里。兰姑快生啦!天还蒙蒙亮,这消息随着寒风奔走于村里的每个角落。走,看看去。九爷家被围个水泄不通。九爷在堂屋正襟危坐,青莲忙着端茶送水,老绍傻傻地蹲在门槛边望着老天爷。老天爷会送一个健康正常的娃给老绍吗?大家都忐忑不安,心如十五个吊桶一般七上八下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蛤蟆妹子生的肯定也是蛤蟆嘛!”门口有年轻人阴阳怪气说道。九爷听了,脸更青了,不耐烦地起身驱赶围观的人,压着怒火不悦地说:“各人有各人的屋,都回去。”也许大伙儿知道说错话了,都慢慢散去了。“哇……”一声清脆的哭声终于从木窗里传出来。慈眉善目的刘婆婆从房间里走出来,笑嘻嘻地说:“是个女娃。手脚都正常,你们莫担心啊!”一家子终于松了一口气。九爷打开大门,叫老绍放鞭炮向老天爷报喜,而青莲是佛教信徒,赶快提着一篮子贡品去敬观音菩萨了。做满月酒时,大伙儿从街长易婆婆口里得知兰姑生小孩差点死去,娃脐带绕颈胎位不正总不出来,嘴巴一直喊老绍老绍杀千刀的。还好她命硬,挺过了鬼门关。自从兰姑生下娃后,村里男女老少对兰姑刮目相看,哪个娃再唱兰姑的西歌就会被大人呵斥,甚至罚跪一柱香。如果外村人提到“蛤蟆妹子”四个字,本村人一定会急眼,呸地一声扭头就走,休想套出啥新闻来。
六
一转眼,兰姑的女儿六岁,到读书的年纪了,学名是春霞。这名字是九爷取的,春天的一道霞光好兆头,寓意不讲究,霞霞叫起来悦耳动听。春霞长得比一般同龄的孩子高一个头,身高随老绍。在村里,见谁就灌蜜,嘴甜随兰姑。村里人都说九爷上辈子烧了高香,有一个这么聪明伶俐的孙女传宗接代。九爷听了更神气,每天串门都带小尾巴走,生怕别人抢了镇家之宝似的。
9月1日,大人们牵着娃来学校报到。村里有三个熊孩子硬是流着长鼻涕哭丧着脸拽着大人的衣角不肯进教室。光阴不似箭,日月不如梭,上学等放学,放学就过节。这样读书如坐牢的滋味不知怎么就在他们之间传开了。春霞可开心了,妈妈要带她去学校报名读一年级。一大早,兰姑就给崽换上了新裙子,扎了一个漂亮的马尾。“我要上学哟!我要上学去哟!”春霞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在兰姑的前面,兰姑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连连招手:“慢点儿,小心别磕着了。”兰姑不想女儿成为泥腿娃,想让崽做个读书人。
村上有一个师范生会读书。每到暑假,兰姑就带春霞来问师范生姐姐题目,让崽和姐姐一起学习。学习之余,姐姐就会问她:“你长大了想干什么呀?”她每次都会笑嘻嘻地指着兰姑说:“妈妈要我当老师,和姐姐一样教学生。”兰姑在一旁听了,抿着嘴笑。春霞个子高,声音又好听。每次玩过家家的游戏都是她当主角——老师。一到晚上,月亮粑粑一出来,村里娃都跑到柚子树下乘凉来了,村里娃你折邀我,我邀你做好玩的游戏。春霞就会带几个同伴玩“上课”的游戏,她当老师,树枝就是教鞭,遇到不听讲的熊孩子就来一个敲山震虎,腔调惟妙惟肖,引来不少大人们围观,都说这娃是当老师的料,长大后一定有出息。
七
一年后,九爷终究没有等到春霞的长大就去世了,九爷的四个姑娘哭天喊地也不能让九爷醒来。五年后,老绍没有等到春霞的出嫁离开了人世,娘儿俩悲悲切切也换不回老绍的命。土房子越来越冷清了,兰姑也越来越不爱串门,木门常常上锁。村里人不太放心,怕兰姑想不开,一到饭点就蹲在自家门口望着九爷家,看见从土房升起的袅袅炊烟,就知道兰姑在家做饭了。隔不了多久,就会传来兰姑在柚子树下,叫春霞回家吃饭的呼喊。“兰芝,吃饭啦!”热情的邻居赶快搭上一句话。“是啊!婶,有时间过来坐坐啊!”兰姑站在树下端着饭碗大声地答道。“好嘞好嘞,你冒事就好。有啥需要帮忙的就吱一声啊!”大婶扯开嗓子叫。在村里,都是一家人,谁家有个难事都是互相帮衬着。
过了不久,村上在兰姑家开了一个会。昏黄的电灯泡下,大伙儿围着木桌子凑在一起想点办法帮帮兰姑。村上决定,兰姑的田放水优先,一到农忙时节都要多照顾照顾,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乡里乡亲的不帮谁帮啊?春霞还小,读书也要钱,娘儿俩不容易,大伙儿凑点钱给孩子读书,这娃是兰芝的希望,我们不能不闻不问,要帮兰芝把娃教育好。据说,当时兰姑硬是拉着春霞给村上最年长的易老下跪,感谢对她娘儿俩的关照。
时间过得很快,弹指一挥间五年过去了。兰姑的土房子出现了裂缝,村里人怕房子倒塌,就和附近火车站工作人员联系,安排娘儿俩住在火车站闲置的一间红砖结构的平房里。平房虽然简单,但有水有电,生活不成问题。春霞初中毕业后,选择读技校好早点出来就业。
尾声
最近知道兰姑的事儿,是今年正月。我们去老家扫墓,发现九爷家的土房子拆了,旁边有一个新地基。谁又要建新房子?大哥告诉我,青莲的大儿子建国退休了,想在乡下建房子养老。哦,我还以为是兰姑呢!我有点失落。兰姑呢?她过得好吗?兰姑和大哥年纪相仿,今年也差不多六十来岁了。大哥是队长,多少了解组上的人口流动情况。“你兰姑是苦尽甘来啊!她现在住在江西,老绍单位上分的安置房。春霞读了技校在江西找到了工作,结婚生子组建了新家庭,兰姑一直跟着崽住,养老没问题啦!”大哥快人快语,把兰姑的近况一五一十告诉我。我笑了,看看新地基,在想:兰姑说不定也会来侄子家做客呢。
我相信:一切困难都是化了妆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