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昔16
弟弟路嘉军的出生,使得卧室那个大土炕显得逼仄不堪,父母亲就在中间屋子支了一张木板床。到了夏天,我和路嘉勇就开始睡到这张床上了,头朝门,脚顶墙。一直到天冷父亲在卧室架起炉子生上火的时候,我和路嘉勇才又搬回到大炕睡。自此以后,每年这样。
我们家的房子坐东朝西,上午是见不着太阳的,午后也因为外面廊檐较深,再加上大院两棵老槐树的遮荫,阳光照进来的也很浅。因此到晚上睡觉,我丝毫感受不到夏天的炎热。有月亮的夜里,月光从两扇门松阔的的缝隙中照进来,有时候猛一睁眼,那白花花的月光就照在我们的身上,照在被蹬在一边的薄被上;屋子四壁、与床对面靠墙的两个大红箱子、脚旁的我写作业的那张小桌子,都看得清楚分明。
但是,自此以后许多年的夏夜,我都经历着被臭虫叮咬的瘙痒难忍。在我的记忆中,几乎每个深夜,卧室里的父母亲和路嘉桃、路嘉军都在沉睡,身边的路嘉勇也在沉睡,我独自爬起来,使劲挠着身上,然后或借着月光,或借助电筒,在床上、在枕下,甚至掀开我这边的褥子,在床板的裂缝中,在墙壁上留下的许多钉子眼中,认真地寻找着那种深褐色、成鳞状、肚子鼓鼓的叫臭虫的家伙。发现一个,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死,被拍扁的尸体渗露出一种怪怪的臭味的分泌物,一个,两个,三个,手上都隐隐带有那种臭味,直到我再也无法搜寻到一个了,才又安然躺下。但有时候,我的搜寻并不彻底,躺下没多久,不知道又从哪钻出来这种怪物,它们似乎是在报复我刚才的举动,更加疯狂地噬咬我的身体,令我重又爬起如是一遍。
为此,每过一段时间,父亲母亲就会把我们的被褥全部晒在外面的阳光下,把床板抬出来,然后用农药重重喷洒几遍,过一会儿用木棍使劲敲打,从床板的裂缝中簌簌掉出被药死的臭虫,地上几乎麻麻一片。父亲还会在屋内墙壁上也反复喷洒几遍,尤其照着那些遗留下来的钉子眼,长时间地喷射。
此后一连好几天,屋子里会充溢着一种臭臭的农药味,尤其晚上睡觉,那种臭臭的味道似乎从墙上、从床上无休无止地散发出来,包裹着我,令我很不舒服,甚至有些窒息,但当我入睡以后,我却能很快沉入到甜蜜的梦乡,一觉安睡到天亮。
不过,臭虫强大的滋生力和繁殖力,使得之于我的这种美好夜晚维持不了一个月。在那些年的夏夜和秋夜,家里其他人都在沉睡,身边的弟弟路嘉勇也在沉睡,而我会有多次独自爬起来,先是使劲挠着身子,然后或借着月光,或借助电筒,在床周围的每一个地方和角落,两眼炯炯有神地搜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