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枝子上次约我的时候,还是一年前,选了我俩都爱吃的大排档,门口,正对着一排的落地扇,风“哐当哐当”地吹来,我俩抽着鼻涕吃了两大碗加特辣的沙县馄饨。
那滋味,现在想来也甚是酸爽!
我接通她电话的时候,她就站在大马路中央,用略带沙哑的嗓子喊着:“妞儿,出来闲扯会儿。”是命令的语气。
“我不出来”,我略带傲娇地说,“我很忙的。你该叫你那几个贵小姐呀。”
略带酸味的攻击话,是反抗,也是轻佻。
“全世界就剩下咱俩个没本事儿的,我不找你找谁?大排档门口,七点,不见不散,什么都不要带,带钱。”她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
看了看钟表,下午五点,我揣了一些钱,在7号拐角口的旧烧烤摊买了羊肉串,缓缓地往地铁口走。我开始想象着枝子那满布雀斑的脸见到羊肉串那一刻的激动和喜悦,像一只双眼闪着光芒的小饿狼。
枝子说:“有一天全世界的羊都会恨我吧。”
02
六点半,我被人群推出了地铁口。
直走100米,左拐,从这里到目的地大概20分钟,还不至于被枝子数落。
正想着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抱,翻了个后呛。
“妞儿你来啦。”枝子穿着一身黑衣,拉着我走。
她一直是这样风风火火,不着边际,假如她现在对着大街大喊大叫,你一点也不用惊讶,你只要确定是枝子本人就对了。
世间平凡的人太多,但平凡得还有那么一点拽,拽得还不让人讨厌的人真的太珍贵了。
枝子说她就是要蹦着这生活,本来就平凡了,活得畏畏缩缩就太难受了。
枝子把羊肉串在过马路的时候解决了,一边吃还一边抱怨:“哎你怎么就买这么点儿,你看吧都不够你吃。”
“是不够你吃吧。”我没好气地说。她一边憨憨地笑。
大排档门口坐满了人,光膀的,吸着烟的,操着一口方言天花乱坠的,落地风扇还是“哐当哐当”响着,我们照常点了大碗的沙县馄饨。窸窸窣窣将一大碗汤灌进肚子里,打一个长长的嗝。
“这里都没有变啊,连带着你。”我说。
“你又能变多少,我宁愿你一直这样下去,活得痛快一点。”她说,“那些曾经跟我说了好多话的人,现在连一个闲扯的时间都没有给我。她们只知道去有用的约会,去赚大钱,去有意义的酒局,去有必要的聚会。”
“你看啊,凡事都在前面加个修饰词,标上所谓的意义,好像只有这样才叫过得充实日子。”她又说。
“你还别说,我今天来见你也是有目的的。”
“啥目的?”
“看你傻了没?”
枝子笑出了声,满布雀斑的脸笑成一团,像沾了星星点点的海绵。
我俩就这样坐了好久好久,东扯西扯了好久。直到敲酒瓶的,砸桌的,说醉酒话的,挤在一起笑成一团的人一个两个都散去,我俩才互相告别,回家。
多年前我讨厌这里的乌烟瘴气,讨厌这里所呈现的人生百态,而如今我却觉得这个地方,不大不小的地方,却足够真实,足够安心。没有太多的光环,像一只光溜溜的竹竿,没有太多弯弯曲曲的洞眼。
我居然喜欢这个地方。我很喜欢。
03
我都已经忘了上一次闲扯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某一次过节时和家人的一长一短的闲聊,或许是在灯光月影下与友人相伴而走,又或许是突然念想某个地方的小吃,拉了知己出门,在月下长坐。
我都已经忘了上次和老人聊天是什么时候了,扯高嗓子谈了半天的天气和今晚的菜肴,最后被一句“你说啥”而告终,你不会生气,你只会拍拍屁股,吐吐舌头,说一句“明晚再来。”
我是喜欢这样的安适的。没有太多显眼而深意味的对白,没有打探,猜测和揣摩,也没有过多的显摆和高谈阔论。
我只是跟你闲扯,无功利主义,无说教主义,像在弹奏一曲平调,像郁达夫讲“一层秋雨一层凉―――”时拉长的调,一种简单的问候。
你兴许会觉得闲扯还真是一门艺术呢!最是喜欢萧红的那句:“天气一天暖似一天,日子一寸一寸的都有意思。”渐渐地读出闲情雅致。
假如有一天你碰见我,不妨问候一声:“嗨!有空闲扯吗?”我保证会跟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