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
今天真的是个好天气。抬头可见蓝天灿阳,低头可嗅自然芬芳。我居住在一汪清泊旁,守着清水,守着小屋,守着……我的念想。
“哟?丫头,早上好啊!”常来这边钓鱼的大爷惊讶与在白日里看见了我,愣了下,吆喝着今日的朝气。我笑了下,微颔首。一边回了句早安,一边默默想要帮大爷拎着渔具。
“嘶——!丫头,你别拿我这东西!我这东西笨重,你手上那玩意儿还留着,老头子怎么忍心让你一个小家伙拎这些个东西啊。”
我愣了下,看向自己的手背。
透明的胶带像保鲜膜一样附在我的皮肤上,胶带下,留置针的针尖没在皮下的血管里。平日倒是真没在意它,猛的一看,竟觉得扎着这针的自己都连带着陌生了许多。我有些慌乱,也忘记了道别,慌张着跑回了小屋中。
大爷说的没错。我一向习惯了在傍晚的时候出小屋。最多也就是在屋旁那个木质的秋千上坐着。他们说我天天在那里发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咂着那些过往里令人难忘的有趣的味道。
比如那个大爷,他年少的时候性子可急躁了。别说是钓鱼,稍微得憋着点儿性子的事,让他干呐,都像是要了他的命。还有前两天刚故去的那个大娘。我清楚的记得她以前喜欢读书识字。那个时候重男轻女的思想可严重了,但她仍是自己发奋刻苦地读书,誓要改变女子的命运。前天去了她的葬礼,灵棚前跪着乌泱泱地一片人,没人出声,生怕扰了她的宁静。那些全是她的学生。
我好像还记得很多很多事情,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记住我。也是,这时间呀过得那叫一个飞快。单单是我这一个小屋,都被我修来修去个百八十回了。我看过这天下都变了几回,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记起我曾经陪过他们一生。
对他们来说,他们每年都会刷新对我的记忆,重新认识我。那个被人们称为最快乐最幸福的一天的,叫新年的时间,对我来说却是审判日。我将被一切忘记,从头开始。
我就坐在那个秋千上,看着屋前的那个湖,悠哉悠哉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昨日今日明日,对我来说有哪里不一样呢?我又不会随着世人的作息生活。我乏了便睡,醒了便坐在这。外面的世界早已跟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说到底,其实我连自己是死是活都已经分不清了。
也许当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同周围人一起成长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死掉了。
即使我现在仍然能感受到我血管里那根针带来的疼痛异物感。
一日啊——复一日。我的日子长久着呢——
我坐在秋千上肆意地摇摆,同自己说着没调的话:“我的日子啊,长久着呢。”
是啊,长久着呢。到后来,我对时间愈发不在乎。无论是不是乏了倦了,一睡就是一天。往往醒来时,屋外早已看不见夕阳。真是的,我什么时候到了连夕阳都不再能看见的地步了?本就在太阳快出来的时候睡去,哪成想现在连每日最后一缕光都看不见了。
所以,从此我不再见光,哪怕是夕阳。
……
我有预感,今天我会睡一个很长久的觉。久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当我风化的只剩一具骨头架子的时候,就会醒了吧?哈哈,这个玩笑才不好笑呢。
这样想着,我坐在秋千上,让秋千尽可能地摆出最大的幅度。当我半磕着眼,意识朦胧的时候就知道,我该睡觉了。
所以我松了手。
秋千扬得非常高,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抓住了天空。可是我半张了下手,只有留置针在我体内的疼痛。我落入水前最后看见的不是夕阳,不是树木,不是清水,不是小屋。我进了湖的那一刻,满眼皆是岸边的草坪。
留置针的另一端这个时候被冲开,湖水迫不及待涌进我的体内,我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惬意过。
似是如鱼得水。
他们说,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我守了这一小块天地守了不知多少年,他们回馈给我的爱意在我这次闭上双眼时尽数展现了出来。
没有一根草是轻贱的,没有一份深情是不值得的。
我跌入了湖底,一如回了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