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完结感言
《简唐》是一本没有固定叙述角度的字集。不仅如此,这本集子还相当简陋,区区99174个字写完大唐漫长的289年,平均一年343个字,连《秦妇吟》篇幅的1/4都不到,点算文武将相的人名都嫌不够,更不必说完整地交待千千万万人在这一年里做的前前后后事。
薛仁贵“三箭定天山”听说过吗?李白为杨贵妃作诗,磨墨的是李林甫还是高力士?骰子的四点为什么是红色?宦官能不能进凌烟阁?狄仁杰为什么能从来俊臣的暗狱中活着出来?十大名将之一的李光弼是怎么死的?唐军揍过日本人吗?李克用和朱温,谁的老婆更贤惠?
以上种种情节都没有出现在这本集子里。简唐是一件注定残次的笨拙雕刻,原本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读者的视野,然而在作者的执拗下,它诞生并完成了。它就像是一个不会穿衣、不愿化妆的女人,旁若无人地走在街上,昂首挺胸地接受投射过来的目光,假装嗅不出那些夹杂在空气里的质疑。
作者能有这么厚的脸皮,完全是因为他的读者。极不温和的逻辑、刀片一样的笔风、磨磨蹭蹭地流水账,居然能够遇到愿意读、喜欢读的朋友,这无疑是莫大的幸运。
诚挚地说一句:大家受累了。
Part 2:小众题材
简书有时像心灵的港湾,有时是吐槽圣地,更多的时候,是你把思想或经历打磨成心爱的小物件,摆在跳蚤市场。很长时间不见一个游客,你的自尊心快要碎成粉末,恨不得只要有人夸上两句就干脆白送。忽然有个带着墨镜拿着摄像机自称编辑的帅气家伙,把你某件独具匠心的小物件拍下来,传到他拥有10万粉丝的博客里,惊起蛙声一片。看到人气噌噌地涨,他就记得你了,还会来你摊儿上找。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循着博客里的线索找到你,捧着各类精致的物件仔细点评、讨论,附近不明情况的朝阳群众一看,嘿这些人围那干嘛呢,于是都拥上来,你的人气爆炸了。现场看看摸摸还不够,有人说要拍照留念,有人说要带走。这时候你说:收费。
我在《历史》、《程序员》、《有意思的文章》等集贸市场里都呆过。简书里有许多专注小众题材的摊主,写古人、历史、数理、哲学、代码、间谍、军事、商战等,你要是真的愿意从头看到尾,绝对会得到如沐春风或拨云见日的信息和观点,满足的程度超过鸡汤。
但这些摊主运气不一,或走或留。是读者与作者,隔行如隔山的问题吗?
我常常在想,互联网上的小众题材要怎样写。
说得严重一些:
小众,意味着埋没。埋没,意味着寂寞。寂寞中,你胸膛有烈火,双足立寒潭。倘若烈火未熄,而寒潭已涸,坠深渊而不灭的你自然有能力将这心火燎原。可是,假如你没有撑过去呢?
说得轻松一点:
《明朝那些事儿》网传销量1200万,难说喜欢历史的有这么多人,而且上了年纪的人、历史学者们怕是都不太感冒。但很多从来不看历史的人也去买,为什么?
看故事。大家喜欢看故事。鸡汤要以真假故事为骨架,小众题材也要往故事性上靠。
纸媒萧瑟的今天,街上依然有很多小报亭,里边都摆着一本书,《故事会》。这是一本影响力本该不亚于郑渊洁童话的书,只可惜内容和受众有更多商业局限。
浩瀚如海的网络玄幻、武侠文学,文笔熔炼的作者的确有,但小白文作者更多。后者的文笔差强人意,但版税却不输前者,为什么?故事性不差。
有人说“大象公会”就是严肃文章的成功案例。确实,他故事化程度并没有那么高,文章透出的多是冷静的调侃和淡淡的幽默。但我觉得自媒体榜单愿意捧这个团队,许多读者愿意跟随他们涨知识、交流观点,证明的是我们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还有残存的情怀。他们付出更多的努力,换来更少的阅读量,没有人会为这种畸形的比例负责,除了辛勤的团队自己。
所以很多素材不能硬写,还得软包。写得更具故事性就能和大众题材媲美了吗?未必,但至少这个出口,比其他的更加明亮。
然而,小众题材也分很多方向,可故事化程度相去甚远。难以想象,把IT技术文章搞成情感大戏,是一副多么不伦不类的画面。我不是IT人,不敢低估做这种事的难度,但如果能有人写出来,会引起怎样的反应呢?
再比如诗词赏析。诗词本应天上有,曲高和寡自然难免。如果要以诗词背景为基础描写甚至构造故事,就必须搭得上诗词本身的水准。情节设计之外还得有相应的美味辞藻点衬,前言后语的流畅度不逊于诗词本身的行意,否则只会把意境拉向平庸。这又是一个很难的工作。
似乎历史题材最容易故事化。可以用《明朝那些事儿》带来的一个新词---趣味历史,来形容写作的最佳方向。趣味历史是演义历史的当代版,读者换代,对语句风格的好恶发生显著变化,曾经通俗易懂的演义历史也被认为是严肃的古文学,趣味历史便识趣地站出来亮相了。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个难度不低的加工塑造过程,既要求技巧,还需要阅历。
所以,根据码字界杠杆原理和耐心守恒定律,如果想让读者心甘情愿地与自己共鸣,恐怕小众摊主们需要花数倍的时间,以更持久的耐性,打磨手中的爱与无奈。此外,还要预防加工过头,背离自己的初衷。连《欢乐喜剧人》这么不严肃的节目都记得提醒自己不忘初心,咱们也得把握住尺度。
那么,说到底,诞生于历史、内幕、壁垒、情怀等等这些沉重的时空元素之中的小众题材让大众来品,要么读者难受(硬写),要么作者委屈(软包)。而最头疼的,大概是简书的编辑吧。
说到这我要谈一谈自己心中的困惑了。我有一个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了的人,他叫鲁迅。
鲁迅大概是不会琢磨世人喜欢读什么样的文章的,他笔伐陈西滢、激辩梁实秋、痛批郭沫若、刺挠沈从文、讥讽林语堂,用的都是严肃、尖刻的语言,细节上十分地吹毛求疵,像极了泼妇骂街,虽然内容大不相同,但都是把所有细节层层剥开,一件又一件的数算,连一个错别字的使用、一个词语的插入位置都不放过。
这种文章就算去掉被人诟病多年的冗余副词,翻译成现在的语言,也只应该存在于中国知网和南方周末,拿到互联网里会有多少人赞?小学课本里收录的几篇倒是易懂,但故事那么的真实平凡,三观那么的端正无邪,让读者的脑化学反应驱至点击“分享”、“喜欢”、“评论”的阈点,怎么看都挺难。
当年的人是怎么想的?
以上戏谑、妄议、自嘲、啰嗦的若干话语,与各位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