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坟头盛开着一株兰花,这株兰花是奶奶用生命浇灌成长的。
前年爷爷离世,奶奶的恸哭惊动了天地,惹了四方鬼神,干燥已久的兰花在土墙角发了芽。奶奶说爷爷回来了,爷爷的魂附在了这株兰花上。
奶奶照料着这株兰花,像以前照料病中的爷爷一样,细心,无微不至。那天夜里,一声霹雳,响彻天际,吓住了四方鬼神。雨水冲刷着倾颓的黄泥巴墙,奶奶被这鬼天气吵醒了,摸出手电,出去看看。堆放在墙角的栽着兰花的盆,被浸泡在雨水里。奶奶用嘴叼着手电,使出全身力气搬动着盆。雨水顺着她的衣服浸透着她的全身。“轰隆”一声。颓圮的黄泥巴墙受不了雨水的折磨倒塌了下来。屋檐的那根横梁也随着倒塌了。压在了花盆上,压在了奶奶腿上。奶奶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来个人啦”。黄泥巴墙渐渐滑动淹没了奶奶的下半身,奶奶用身体盖住花盆。花盆在奶奶身边静静躺着,就像生病的爷爷,虽然被岁月与病痛折磨着,但只要有奶奶在身边,他都能安详的躺着。
家人闻讯赶来,刨出了被泥土掩埋着的奶奶的下半身。所幸倒塌的横梁被两边的石头挡住了,没有砸中奶奶的身体,奶奶激动的抱着那坛被雨水冲刷的不成样子的兰花,哭泣着说道:“这就是老头子在天有灵,保佑我。”
奶奶在住院期间,给我讲了她和爷爷之间的故事。
五九年,全国大旱,粮食颗粒无收,老百姓先是吃树上的叶子,叶子吃光了就吃树皮,树皮吃光了,只能背井离乡。天上的飞禽,地上的走兽,水里的游鱼,也都饿的逃荒了。在村子里有一家儿子被饿死了,父亲亲手将儿子埋下,后来父亲饥饿难忍,本想一死了之,但上面还有一位古稀母亲,被迫刨出儿子的尸体,和年迈的母亲一起吃下儿子。我爷爷也被迫,卷着铺盖,拄着棍子,开始了逃荒生活。
那天,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爷爷饿的两眼犯晕,前胸贴后背,在路边找了个树枝拄着。沿路走来爷爷看到很多很多逃荒的人死在了荆棘丛生的小道上,无人问津。走了许久,遇见了一户人家,爷爷悄悄的溜进厨房,想找点东西吃。一张黄中带黑的饼,出现在了爷爷面前,饥饿让人产生了幻觉,爷爷看也不看,抱着就啃。啃完后,很舒服的打了个嗝,算是饱了。正想转身逃走时,突然感觉腹内一阵难受,疼着在地上打滚。爷爷心想一定是吃了刚才那个饼。伸出手指头,使劲的扣着自己的喉咙。肚子太空,扣了半天也没扣出来东西。心想今天恐怕是要死在这了,又安慰自己,早死晚死都得死,幸好不是饿死的,不然下辈子就是个穷鬼命了。“吱”门开了,精神恍惚,处于死亡边缘的爷爷,听到了声音后害羞的挪动着身子,这是他第一次偷东西。那姑娘,看到厨房中间躺着一个人,叫了起来,连叫几声也不答应,那姑娘就慌了,拿一瓢水凑到嘴边也没喝下去。看到柜子里的碗才明白。跑了出去,拔了几棵兰草,嚼碎了吐到碗里,捏着爷爷的鼻子,使劲灌了下去。
“哇!”一股酸酸的腥味,弥漫着整个厨房。
爷爷抬头看着那个姑娘,抢过瓢,使劲灌了几口水。姑娘开始说话了“能动不?要能动就赶紧走吧。”爷爷说尽各种好话,说要留下来,报答救命之恩。姑娘理也不理直接拒绝了,说我们家不缺干活的人。太姥爷是村里生产队的队长,宅心仁厚,相中了爷爷那健硕的身材和朴实的外表,决定留下爷爷,让他帮忙打下手。除了干农活,其他时间爷爷都在院子里种兰花。
后来爷爷就和奶奶在一起了。59年爷爷从未与奶奶发生过争吵,真正做到了相濡以沫,相敬如宾。
故事还未讲完,奶奶已经泪流满面。出院后的奶奶是一天比一天憔悴。奶奶终于熬不过去了,在一个雨夜的晚上抱着那盆兰花安静的离开了人间。我们遵从了奶奶的遗嘱,把那盆兰花种在了爷爷的坟头。可慢慢没过多久,兰花开始焉了。眼看它就要死了,家里人焦急了。信奉算命的大伯叫来了算命先生。先生说奶奶的魂魄风水不对,没有找到归宿,建议合葬。
我们请来了人,把奶奶的坟挖开,又把她和爷爷藏在了一起,合葬后,没过多久,兰花像春笋一样,长了起来。还开出来了花。
我把这事告诉算命先生,他听到后长叹一声“碰撞在一起的灵魂交汇出了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