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微的童年也算幸福,祖父的温文尔雅,大自然的静谧美好和古老传说的惊心动魄都从那时开始在他内心发芽。纵使他后来经历了无法想象的惨淡岁月,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对人对物的善意残留心中。
远微开蒙较早,母亲蹲在石榴树下用枝桠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他的名字, 他依在母亲身边低着头,小眼睛还是颇具神采的。他好奇地盯着,很难想象到这个在地面划出的三个字也像烙铁一样,烙在了他的骨血里。
那一年,他六岁了;那一年,他上学了。学校就在村子里,离家不远不近。父母平时做生意起早贪黑的,但却也把兄弟两个照顾的无微不至。父母的感情还算融洽,偶尔也会因为货款的问题有所争执。每当这时,他就恐惧害怕,无所适从,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家。长年的风吹雨淋,严寒酷暑,再加上岁月的摧残人老的愈发的快。他在大雨磅礴里跌倒过,满身泥泞的回到家。也在大雪纷飞过后,天蒙蒙亮的时候,在雪地里艰难拔行。那时候的雪天真的是好看,到处银装素裹,屋顶上盖着厚厚的一层,塔松也变成了雪松,有的树上还挂着那种晶莹剔透的冰棱,仿佛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
他那时候虽然学的是现代课程,骨子里依旧是儒家的教养,人伦义理,忠孝节义。因为从识字起祖父就开始教他诵读《三字经》,从那时开始就注定难逃文人骨子里的那股酸腐。那里面有太多太多励志的故事,孙敬悬发,苏秦刺骨,囊萤映雪,韦编三绝等,那些人让他敬佩,也不免会为他们惋惜。
不像其他的小朋友那样活泼可爱,机灵好动,他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坐在木椅上安安静静地读书。
他喜欢流萤,觉得它们是来自天上的精灵,美得让人留恋,想象着自己和它们一起飞舞,自由自在地飞舞。在村子里有个池塘,家家户户烧火用的木柴和棉花杆都会被堆积在那,在夏日用来烧火做饭。夏天雨多,又临近池塘,晚上一脚踩上去,会有一种潮湿的味道,就会看到一个个的萤火虫在里面相伴飞出来,慢慢地就霸占了整个池塘,像繁繁星辰落入凡间,映得小草更绿,映得池水更加明净。
他喜欢夏天。
夏天多雨,他躲在祖父的屋檐下,看大雨编织的门帘。雨水顺着房檐流下,落在门前的青砖上。长年被雨水冲击。青砖被砸出了一个水坑,显得比别处更青更洁净。他喜欢看雨,常常一看就是半天,偶尔会偷偷跑出去,仰着头感受雨滴拍打在脸上的感觉。雨滴打在有积水的地面上,会砸出一个个半球形的气泡,那棵苍老枣树上的枝叶也会显得苍翠欲滴,重新焕发生命了。祖父在屋子里带着他那金丝边的眼镜在桌子边上全神贯注地品着他的书,桌子也有了几分苍老,一个瓷的茶缸安安静静地待在他旁边。夏天,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安详,怎么能不让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