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之魂的新宁城北, 放生阁名闻遐迩:危峰峭壁,壁立秀阁,下临深潭
放生阁的前世今生
丹霞之魂的新宁城北,放生阁名闻遐迩:危峰峭壁,壁立秀阁,下临深潭,静水流深。登临纵目,夷江蜿蜒如带,金岭赫然扑怀。千百年来,为人津津乐道,皆因山川灵秀之气,脉脉钟情于它!
洗涤它走过的一路风尘,才能重睹它由璞而玉的容貌。
王朝开科取士,不仅让士子们饱读诗书,也使之多一份观山赏水的雅兴。居官一地,公余之暇,访山问水,寻芳觅幽。他们也是开发商,但不开发房地产!
放生阁胜景,起于何日,盛于何时?《光绪新宁县志》曰:其建置与县治伊始。绍兴二十五年,始于金城山之水头村夫夷水北置新宁县。
此时,万山丛中的这块璞玉,便早传始皇南巡,夜游此潭,见仙女在莲中起舞。神奇过后,又走来一位“平生之志终在丘壑”的老人,也在莲潭画了一个圈。宋英宗治平四年,公元 1067 年,时年五十,“权知邵州”的周敦颐,轻车简从,风尘仆仆,莅临辖下的夫夷侯国:临阁迎风,眼下深潭令他驻足赞赏;月夜兴起,载酒泛舟,他举杯抚壁,吟出“万古堤防”四字,遂成摩崖石刻,至今水涸仍可辨认。
因了始皇帝,大儒的光顾,一泓碧潭便有了个好听的名字:莲潭!爱屋及乌,还有人将他写于庐山的《爱莲说》,说成写于此间游潭之后!自此,天光云影下的放生阁,朝与“莲花”共徘徊,暮与“莲浪”同起伏。夫子一游,更添美妙。邑人乘着“名人效应”的东风,修周子亭、建莲潭庵(后改书院)、筑十贤寺,将夫子祀为十贤之首。邑添两景:莲潭夜月、放生晚眺。可否说始皇帝、周老夫子是千年名阁的“红颜知己”呢?
阁下江水不息,转瞬又是明亡清兴。江山留胜迹,后人仍登临。顺治四年,直隶邢台人王蔚就任新宁县令,公余远足,登眺城北莲潭,潭还在,阁已有名无实,时逢江山易主,阁已毁于兵火。孤峰独石在,潭水犹言愁。王蔚不胜凄然,遂生修葺之念。倡导捐资,官民忙碌,斩荆披棘,另起阁供奉观音像。
阁子起死回生,又放异彩。鼎革之际,民生多艰,也只是草草修筑。剪彩那日,乡绅见阁上题的不是“狮蹲阁”,而是“放生阁”,俱惊诧不已。王蔚释疑道:明季重修,掘土得古碑,刊“放生”二字,今番予以更名!王蔚又告示县人:观音在上,严禁渔猎!父母官让水族受恩,实是教化于民:于物尚需放生之心,放生之德,何况人世间的百族万姓呢!
又过数年,四川盐亭人胥加裔接任。他的到来,又让放生阁锦上添花。一仍前任做法之外,又别出心裁,督促阁内住持僧释一念增修扩容。补贴楹联,砌筑台阶,剪除杂芜,栽松植竹,添梅加菊……一时,林峦蓊郁,云霞炤耀。使登临者意气风发,欣然忘归。事毕,还改换阁名,千年名阁有了“竹院”的美称。
让放生阁焕发浩然之气的人,就是这位僧人释一念!此僧原系金陵上元人士,世代承袭指挥使之职,李闯王闯碎崇祯江山,将军心死志灭,在南岳祝发,卜栖新宁放生阁,一住三十年!释一念与阁朝夕相伴、形影不离,做的贡献最多,献的爱心最大。此阁有了手眼高脱、豪佚旷达的高僧,禅阁就有了灵魂!此僧文笔绝佳,看其《放生阁静住》诗便知:
方外经行数十年,杯中不托半文钱。
偶来江阁还三昧,却抱松窝构一椽。
不从泥牛耕渤海,收回铁马压蒲团。
任他枯炭红炉着,枯炭无心久息烟。
诗如其人,亡国故臣痛,有恨和泪吞!
故臣何止一人,明末的新宁,颇有逸老,多是本地人,也有外地人,且个个是诗人,如刘禹甸、邓祥麟、雷在昆、李枝茂、谢国安诸人,皆与此僧游。他们如雪中寒梅,傲骨不驯,不时相聚,集于放生阁,日夕吟咏,情寄千杯,意托万壑。身处阁中,心飞故国!放生阁的灵气,足以旷达士之襟怀,开骚人之讽咏。
三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释一念终于去也,那是康熙十年。晨钟暮鼓,愈添禅林寂寂;青灯黄卷,更增血性不灭。人说,阁下日夜澎湃的涛声,是亡人不歇的仰天长啸!岁来月往,浩气溢阁。放生晚眺万里路,如云似霞诸景出:崀笏朝天、金城霁雪、花渡春风、石幕扁舟、龙岩仙迹、溪洞晴岚、层崖瀑布、啸岩鱼艇、帽山占雨、烟村古道、蓉岭白云、长堤柳岸、温泉仙洞。
一晃到了康熙十三年,县令牟国镇的身影出现在放生阁,他命人撤下“竹院”的阁名,仍题名“放生阁”。他的理念,仍按前任既定方针办。
又是百余年过去,嘉庆三年,阁中和尚月照,持钵化缘,募资城乡,筹得善款,将阁子重修!此举令全县官民羡慕嫉妒恨,视其为僧星人精!
又三年,江西湖口进士蔡孔易到任,一个重阳节,他与幕僚登临放生阁,与月照谋面,盛赞他的“僧德”!又是这位慈悲为怀的和尚再度操心,向父母官提出请求:在凌空峭立的岩壁边沿修砌石栏,以防登眺者发生不测。和尚的热心感召,乡绅纷纷出资,参与其事,终获竣工。此时,已是嘉庆十五年夏末。蔡县令作叙,也为和尚褒奖了浓重的一笔。
榜样的力量无穷。道光十二年,不需官府号召,城乡绅士自发捐资重修。又过三年,知县王廷瑗督率首事,添修仁爱祠。咸丰九年,放生阁毁于兵火,唯存放生亭右侧的文武祠。同治六年,放生阁值年首事向公众筹款重修,响应者甚众,修复玉皇殿与左侧神祠、两条走廊的厢房。光绪五年,知县张正纪又打“重修牌”。八年后,张牙舞爪的一场大火,将祠阁全数吞噬…… 好梦难留诗难续,赢得更深哭一场!
其后是民国,继之新中国,又是风雨百年。不乏人为它修残补缺,不乏人替它破旧立新。最后成为金石镇一家篾工厂,数十百来人日夜忙碌于此,莲潭堆满竹排,几十年难见波光潭影;起运竹子的声声吆喝,声震潭上。阁内篾机咿呀,篾刀挥舞,破篾织席、编晒垫、做鸡笼鸭笼,忙得天旋地转,潭水难见星光。
经济大潮席卷,篾厂如花渐谢,日趋凋零,师傅们糊口走四方,阁内住户稀疏,多吃低保;人声寂寂,有似空城。夜听对岸驶来三二小舟,竹篙挥动,激起几阵水喧,那是进城抄近路的人,由峭壁下石板小径,迤逦而上,穿过放生阁,射下一路手电筒光,进城去也。满眼的捕鱼人忙得出气不赢,或潭畔,或船上,你张网,我垂钓,日钓、夜钓、通夜钓,希图钓出个庞然大鱼,创造个世间奇迹。
放生阁仍在,莲潭无声,潭里月儿可明?
2011-12-15 午夜完稿
清道光《新宁县志 · 放生晚眺图》
清道光《新宁县志·放生晚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