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某天,兔子第8次自杀未遂。
兔子不是树林里跳着啃草吃的兔子。她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三年同班,两年闺密,一年死党。
她和我不一样,是老师眼里勤奋努力的好学生。刚入学的时候,我的学籍号在她之前;快毕业的时候,成绩榜上她的排名需要我垫起脚才看得到。
所以我选择提前招生。我比她早一个月离开学校。我在家睡到地老天荒的时候,她在做题;我盯着新手机盯到眼睛快瞎掉的时候,她在做题;我找到了兼职,每天忙的四脚朝天的时候,她丢掉了手里的题上了战场。而当我开始安排毕业旅行的时候,她给我发了微信,只有四个字。
“我想去死”
高三兵荒马乱的,所有人都是行尸走肉的状态。所以我当时并没有太当真,只是回了她三个字。
“别多想”
于是,2015年7月4号,一切尘埃落定之际,我在机场候机厅,等来了兔子割腕自杀的消息。
兔子是独生女,她的父母对她宠爱多过严厉,只是那份宠爱太不明显。
我到医院的时候还拖着我那个24寸的行李箱,因为塞得满满当当,轮子在地上滚动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像从心脏上滚过一样。
兔子还在手术室。兔子妈下班到家的时候,她就只剩一口气了。她就坐在床边的地上,地板上的血以她为中心四散开去,妖异而诡艳。
兔子妈靠在椅子上无声的哭,兔子爸只是一遍一遍的说,早知道就不那样逼她了。
就像没有后悔药一样,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早知道。
我从以前起就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但那个夏天,我形成了家――奶茶店――医院三点循环的生活。
兔子在医院住了近半个月,出院那天,我一只手拉着她,另一只手,攥着抑郁症确诊通知。
我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只记得兔子发了疯一样冲向那辆本田的时候,我那近乎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我几乎同时拽紧她的手,往被太阳晒的滚烫的柏油地面一倒,手臂和小腿的皮肤瞬间传来刺痛,本田刺耳的刹车声贴着地面扎进我的耳朵。等我反应过来,周围已经围了很多人,兔子妈紧紧抱着还在挣扎的兔子,兔子爸一边扶起我,一边和本田司机解释。混乱中有护士抬了担架将疯了的兔子重新抬进医院,又有一个担架被送到我面前,我才发现,我的右手和右腿蹭破了一大块皮,血从伤口里渗了出来,很快就把我的手臂和小腿染成了鲜红色,那份指示了兔子未来的确诊单,也被狠狠压在了车轮底下。
我不知道抑郁症有多痛苦,也不明白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想要轻生,但这种负面情绪,很显然得会同时影响很多人。
我伤的不重,但因为破皮面积太大,结痂的时候太丑,在最热的那些天,但凡要出门,我都用绷带把右臂右腿裹得严严实实,可这样的做法,再加上我平常的穿衣风格,实在像极了不良少女。
如果在以前,兔子一定会狠狠嘲笑我,而事实上,她只是看着我,像看着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小丑。
我做事没有长性,经常三分钟热度,但在兔子这件事上,我把积攒了18年的耐心全散发了出来。
我曾和我妈开玩笑说,我上辈子肯定欠了兔子很多东西来不及还,这辈子,要来还她了。
但没有人是圣人,付出了那么多的耐心而得不到回报,任谁都会累的吧。
我逃了课,赶到医院的时候,兔子正靠着床头,盯着头顶的盐水,不言不语。兔子妈坐在床边低声哭着,兔子爸坐在窗边,绝望的看着兔子。
我没有进去,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抱着书包,呆了一会儿,眼眶突然一阵酸涩,手忙脚乱的找到纸巾的时候,眼泪已经像开了闸似的涌了出来。
我握着纸巾,哭的昏天黑地。
我亲爱的兔子,我在等你,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