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而上,逆风而行。一连三日,他们昼夜不停地赶路,未曾登岸,仿佛身后有强兵追撵。
纵有强兵又如何呢?玄朗自小入龙泉剑宗,师从当世高手,弱冠之岁已小有所成,见识过许多大场面比武。他一眼就看出蝶衣和明玦的功力非凡人可敌。他觉得只要有她们暗中相护,自己便可将父亲血书呈给陛下,冤案平反、佞臣伏诛指日可待,但素雪小姐却选择了远遁江湖,是不愿相助,还是……
“你们也在躲避仇家吗?”一个闪念,玄朗脱口问道。蝶衣毕竟年轻,心中藏不住事,虽想尽快收住面上惊诧,仍被他看在了眼里。“如此功力还这般惊恐这般小心,想来她们的仇家更是厉害……”很奇怪,他没有害怕,也没想离开,反而感到深深的担忧,甚至莫名心疼。
“公子在想什么?”蝶衣的话,他没有听见。他沉思着半倚船头,昂首远望,目光略显迷离。
他还太年轻,眉眼骨架都未完全长开,可这皱起的眉头、深沉的目光、微抿的唇线,像极了那个人……只是那个人在素雪面前,永远是温和从容、烈烈如火的神情,将千钧重担扛在肩头,只以坚实的胸膛、温暖的怀抱展现给她……
沉默,尴尬的沉默。素雪在想他,他也在想素雪。
“公子,您在想什么?”打破沉默的是明玦。与前世略有不同,明玦的性子坚强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弱柳扶风、被动退缩的小姑娘了。她的眸子正色玫红,继承的除了血灵仙气,还有挺身而出杀伐决断的骨气。
不过行走人间还是低调些好,所以常人看来,无论明玦还是蝶衣,都只是明艳动人的寻常女子,素雪更是纤弱袅娜,无害无争。
“哦,我是没想到此生会踏足楚地,一时感慨分了神……”玄朗叹息着坐起,背靠船舷,仰头直视。
暮色四合,两岸炊烟袅袅,渔火荧荧,正是鸥鹭还巢的时候。一叶小舟对面驶来,舟头渔公撑着船,唱起悠长的小调,细篙轻点三两下,就行到他们面前。舟上一排鸬鹚铩羽垂首,姿态安闲。渔公边唱边望向身后,舟尾渔娘麻利地从一只只鸬鹚喉中挤出大鱼,投入竹篓,还不忘抬头向夫君投来爽朗的微笑。
“如果能这样生活,倒也……”玄朗不禁心动。只是他眼中的惬意与柔情转瞬即逝,双拳握紧,目光犀利。
素雪凄然一笑。是啊,亲情友情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割舍的,蒙冤灭族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释然的!可我没有想到,兄长你心中竟积蓄着如此多的愤恨,像坚不可摧的千年玄冰。它们将你的记忆紧紧包裹,过去这么久还没有消融。那夜的伤药如此厉害,你却没有反应,是我令你太失望太痛心的缘故吧!我希望你的心无恨无怨,澄明如镜,但现在看来,即便你恨意全消,也无力冲出这具皮囊了!无妨,无妨,有我在,就算以命相搏,我也不会再让你受困受伤!
明玦有些担心地扶她倚住门框。她拍拍明玦温暖细腻的手指,回过神来,对玄朗正色道:“公子想要复仇,就请告知一切。”
当夜,玄朗简单向她讲述了父亲获罪的经过。
玄家先祖开国有功,官居左丞,封爵厚禄,权势极大,到他父亲已是第三代,三代皆出丞相,另有一品爵三人、二品官五人,子侄姻亲入朝二十余,门生好友为官者更是不计其数。
“右丞出身寒门,少年时偶然成为礼王伴读。太子早夭,礼王登基,将他破格拔擢。他本是纨绔子弟,耽于享乐,心思不在政事,专想风花雪月。新王年少,有此等损友,难免懈怠。父亲耿直,多次谏言,因此见罪于新主,以至于右丞诬告,陛下竟不听父亲辩驳,一纸诏书革职下狱,执意灭族,连求情的尚书御史都受到连累,发配边疆。”
“只怕令尊获罪,并非只是君臣脾气不和的缘故。自古帝王多疑心,怎容功高震主之臣?右丞崛起,制衡是下策,真正要做的是一击致命,一劳永逸。”素雪看着他俊朗的侧颜,忽然觉得于心不忍。这些话还是当年紫玉告诉她的。初听之时,她也是这般错愕灰心。但这就是人性,避不开,只能面对。
“如此说来,这冤是无从申诉了……”玄朗一直以为陛下虽然庸懦贪欢、好大喜功,到底不是坏人,只要他识破右丞阴谋,必会为玄家昭雪。
“陛下无情,朝中还有纯臣良将,我把这信函交给他们……”他的眼中又起了光亮。然而四目相交,那星点之光又瞬息暗淡。他是失去了记忆和法力,也确实涉世未深不谙权术,但并不愚钝。国君要灭玄家,臣下谏言、万民请愿只会火上浇油,难道要用同僚和百姓的仕途性命来赌吗?况且朝局不稳,民心生变,国力若有削减,又如何抗衡虎视眈眈的晋楚吴越呢?
“公子,不如跟我们去通衢吧。有结界护佑,无人能再伤你……”
“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他冲明玦礼貌一笑,皓齿如月。
乍暖还寒,夜静山幽,素雪已咳了多次,明玦扶她起来。“明日愁来明日愁,公子莫要烦恼,也许明日就有转机了……”她淡淡一语,翩然入室。
玄朗深吸了口气。风中还残留着那不知名的清幽香气。香气有异,一种是明玦的,甜美醉人,另一种是刚刚嗅出的,像是药香,可为什么如此熟悉又如此怀念呢?他舒展眉头,伸个懒腰,起身向后舱走去。
“公主,还不睡吗?”明玦入定调息,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发现素雪还未睡着。
玄朗已经睡熟了。素雪凝听他均匀沉静的呼吸,感到踏实又满足。蝶衣也睡了,和衣侧卧,像一枚刚刚舒展的粉嫩樱瓣。
“您是在为玄朗公子烦恼吗?”
“我是在想他的事,但并不算烦恼。”
“您要助他复仇,可我听着太难了。我们现在得隐藏行迹,不能出面替他扫平障碍。公子心思单纯,不懂权谋……您怎么还笑啊?”
“明玦,我是欣慰。他是大半个江湖人,难道看不出你们武艺非凡,猜不出我身怀异术?他没想过利用我们杀死仇人,教训国君,甚至不愿将别的朝臣和黎民百姓卷进来,造成动乱,他想的只是平冤,而非杀戮……他的心,并未完全被愤怒吞噬……还是……像当年一样……”
话音渐弱,明玦轻轻替她掖好锦被,也歇下了。
天明泊船,已到楚都潭州。素雪却并不入城,而是让蝶衣去买车马干粮。明玦担心地看着她,她却移开视线,望向东方……
奇峰峻峭,直破云霄。大暑时节,玉笔峰顶仍是白雪皑皑,唯有松柏执翠傲立。雾霭缭绕,日光慢慢渗透,逐渐勾勒出一个英姿飒飒的身影。
“‘醉卧沙场’……‘走马蓝台’……‘雁落寒空’……快些!再快些!”蝶衣清脆的嗓音伴着对峰鹤唳,催得剑招愈发凌厉。
“将错就错,莫要思索!”蝶衣很是心急,蛾眉蹙立,目露寒光,忽然腾身仗剑,直刺而出。
玄朗略一撤步,将剑舞得更密,自以为严严罩住要害大穴,不料蝶衣的剑就像竹叶青蛇一般游走于他的剑光缝隙,轻松突入,眨眼功夫就点在他喉头。玄朗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服。
剑锋撤走,玄朗却迟迟未动。蝶衣故作矜持摒着笑,得意地说:“我又没点你的穴,装什么木头!”她理一理被风吹乱的额发,不经意余光一瞥,见明玦身旁恍然立着另一个颀长身影,顿时明白了玄朗为何愣怔。
快三个月了,整整八十三天,他没有见到她,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那日到潭州府弃舟登岸,蝶衣买了一辆马车并三匹良马,四人向东北方行了三日。下官道,入小径,素雪也只得下车骑马。山谷清幽,溪水潺潺,碧桃含苞,莺啼婉转,他们却无心赏玩,径直穿过。向晚扎营,明玦和蝶衣都劝素雪就此止步,安居山谷,素雪却执意上山。
其实登山的过程并不困难。明玦和蝶衣都有法力,山中阒无人迹,也就无需隐藏。
“既然不用瞒我,为何还让我闭眼?难道你要现原形了?”几日下来,玄朗和年龄相仿、活泼开朗的蝶衣已经熟络,开起玩笑来也无拘无束。
“去你的,你才现形!”蝶衣边啐别捶了他一拳。
“倒不是为别的,初次飞行,怕你不适应……”明玦温和解释,一手揽住素雪的腰。
“明玦,你和蝶衣换换,让她来扶我。”素雪轻轻按了按她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哀戚。
“小姐……”明玦见她低头闭目,也不便多言。
各自站定,凝神施法,蝶衣揽着素雪,明玦携着玄朗,脚踏云霞,慢慢腾起。
玄朗只觉脚一空,心一沉,耳畔风声略过,四肢寒意渐浓,不由得肌肉紧绷,双手蜷握。他自幼习武,轻功也不错,只是从没试过这样直上直下地飞跃绝壁。
“别怕,不会有事的。”明玦的声音轻柔如水。男女有别,她虽是草木仙身,到底还是个纯情女子。公主吩咐,不得违拗,但手搭在玄朗背上,她登时面红过耳。玄朗也正在敏感的年龄,不觉肩头一耸,眉峰一振。别扭了一下,明玦转而握住了他的腰带。
玄朗心中觉得很暖。他知道明玦是草木所化,草木是不会畏高的,她却能体贴他的恐惧懦弱,没有丝毫不屑和嘲讽,反倒轻轻唱起歌,迎着如此凛冽的风。她这样柔弱的一个女子……
“别唱了,省些气力吧……”他忽然回头看向她,一时间忘记身在天上。明玦大吃一惊,想都没想就一把抱住了他的肩膀。
“谁让你睁眼!刚才你若害怕挣扎,跌下去就要粉身碎骨了!”她伏在他肩头,双手环扣于他胸口,娇嗔后怕。
还是第一次这样抱住一个男子……
应该是第一次,被除了母亲和姐姐以外的女子拥抱……
停了,停了,风停了,歌停了,仿佛呼吸都凝滞了。二人悬浮于半空,除了唯有彼此可感的心跳,世间万物,都寂灭了一般。
“姐姐快走,公主不好了!”蝶衣凄厉的喊声如冰剑刺入耳膜,比声音更快的是身影。明玦和玄朗如梦惊醒,愣了一下,忘了闭目也忘了恐惧,以最快的速度追赶,利箭一般冲破云雾,贯入长空。
几乎同时,两组人抵达山顶。蝶衣将昏迷不醒的素雪放在一块凸出的巨石边,惊惶地用衣袖擦拭她嘴角不断渗出的鲜血。明玦从怀中摸出玉瓶,喂给她一粒异香红丸。
“蝶衣,把小姐交给玄朗,帮我做法搭个居所,不能再让小姐受风了!”
玄朗接过素雪,只觉她身轻如纸,虽然裹着厚重的棉裘狐氅,但肩胛支棱,硌得他心疼不已。她的呼吸急促轻浅,嘴角虽不再渗血,面颊依然煞白。
素雪本是咬唇蹙眉,极力忍受,迷离间睁眼,看见他心急如焚的样子,眉间星印,双瞳着紫。他摇着她,声嘶力竭地哭喊:“雪儿……雪儿……别睡……”
“兄长……好冷……”她的唇在抖,手也在抖,但还是抓紧了他的衣襟。玄朗的心仿佛也被她揪住了。风从四面八方涌起,夹着雪花席卷而来。他敞开外袍,将她护在怀中,不敢太用力,怕弄痛了她,又希望抱紧一点,能多挡些风雪。他并不觉得冷,虽然自己只是个凡人,但此刻胸中却像有团火焰在燃烧。他恨不能将那颗炽烈的心剖出来,化作太阳温暖她。
蝶衣的推搡将他拉回现实。他睁眼一看,方才怪石嶙峋、冰雪覆盖的地面平整如削,一间松木小屋兀然出现。玄朗抱起素雪,径直冲入小屋。屋中只有一张简易木榻,应是劈树成板,两端支起,情急之下连木刺树皮都未及削磨。玄朗迟疑了一下,明玦已跟进来,将他方才掉落的外袍铺在榻上。
松油气味刺鼻,素雪慢慢恢复了意识,只是如沉水底,眼睑沉重,话也说不得。
“公子出去吧,我们要为小姐疗伤。”明玦说了一句,蝶衣就不由分说三下两下将他推了出去。他只听见屋中断续模糊的几个字:“快……启阵……封住……只好……”
不知不觉,他在檐下站了一个多时辰,不觉得累,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痛。他是受了伤,直到明玦抽空出来给他送外衣,掩口指着他的鬓角,他才意识到双耳刺痛,触手殷红。血已然干涸,转头时还有些不适。
“是我一时情急飞得太快……抱歉……”明玦眼中满是担忧,他却笑了,想着太好了,明玦能来看我,小姐应无大碍。
搭屋舍,造家具,生篝火,对明玦而言只需三两句咒语、挥一挥衣袖,轻而易举,玄朗却看傻了眼。惊诧之余,更令他惊诧的是明玦动作如此之快,大概只用了一柱香时间,屋舍床榻、桌凳炉火齐备,若是加上蝶衣二人协作,也许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可为什么,他却觉得抱着素雪看她痛苦看她隐忍的时间那么久。
奇怪,为何我会如此牵挂她担心她……萍水相逢,不知底细……抱她的感觉和被明玦抱着的感觉完全不同,好像这身子这脑子都不是我的了……
“玄朗,你该饿了吧……”明玦一提,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她们都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唯有他只饿了一日便觉得头晕眼花。
“还是我去吧,你进去看着小姐。”蝶衣出现得悄无声息,明玦羞赧的笑容更是不露痕迹。
“多谢……”明玦睫毛低垂,嫣然溜走。
蝶衣看了玄朗一眼,飞出屋门,闯入寒夜,不多时带回一只通体洁白身子滚圆的鸟,并两只毛茸茸的雪兔。她熟练地剥皮破肚,穿膛烤制。
“看不出你一个姑娘家做起屠户的事这么在行!”玄朗狼吞虎咽着,还不忘调侃一二。
“还不都是为了你?人类真是麻烦!”蝶衣白了他一眼,有意无意地搓搓手。血腥气她是不怕的,甚至还有些喜欢。不过毕竟修成人形,而且是个女人,到底要斯文些。
“谢谢你啊……”玄朗很是惭愧,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毫无用处,连造屋打猎这等粗活都要让姑娘做。
“你更该谢谢明玦姐。”蝶衣收敛笑容,难得现出沉静的神态,说道:“她是草木所化,虽有很强的法力,却不愿杀生。那日她为救你破了杀戒,夜里自己偷偷折回去埋葬亡者,又疾行追上我们,险些岔了气息。你看她砍树折枝如此麻利,心里指不定多疼呢!”
玄朗心头一震,想起刚刚明玦伐木时哀戚的目光,不觉扼腕。
“你呢,你不怕杀生?”愣了片刻,他忽然抬头盯住蝶衣。
“我才无所谓!人也好,草木也罢,有生必有死,就算我不杀,它们也不得永生。”蝶衣脱口而出,但说着说着竟有些心虚。尤其玄朗这样疑惑又严肃地盯着她,那个问题呼之欲出。
“你是何物所化?”
她不止一次地回忆,也不止一次地卜算,可记忆是空的,卦符飘向西方天际,追着追着就灭了。她性子倔强,不愿服输,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实在别扭懊恼。
幸好玄朗没有问出口,而是低下头,慢慢咀嚼食物。
“蝶衣,教我法术吧。等我练好了,就不用你们做这样的粗活儿了……”
“小姐,您可以出屋了?”虽然蝶衣日日守在素雪身边,知道她这几天已能下地行走,偶尔到窗前坐坐,可见她倚门而立、浅笑盈盈,仍十分欣喜。
玄朗也走了过来。其实他很想一步就飞过来好好看看她,却努力克制住,告诉自己慢点走,别冲动,莫失礼,连呼吸都尽量放缓放轻。
她好像又瘦了些,嘴角微微一动,就现出两枚深深的梨涡。阳光洒在她精致的面庞,那肌肤似是透明的,比雪还要洁白,吹弹即破。眉眼含笑,目光却如蒙着晨雾,略显飘忽。眉弯新月,柔发松挽。许是风有些急,她不由得晃了晃,又缩了缩,白皙的颈项完全没入领毛之中。
“冷吗?还是回屋去吧!”明玦和玄朗异口同声,又诧异对视,然后分别移开了视线。
“难得放晴,出来晒晒太阳……”素雪毫不介意,屈身坐在院中竹榻。这段时间蝶衣和明玦,还有玄朗,修整了房舍,也添置了物事。如今玉笔峰顶平整空旷,一大一小两间木屋样式精巧,檐柱光洁,虽无雕刻,却有天然松纹为饰,更觉古朴大气。屋前院角,削石为桌,斫木成椅,闲来对月品茗,坐看繁星,实在惬意逍遥。至于这竹榻,是玄朗亲手所制,特意送给素雪的。
“公子听闻小姐喜欢竹子,就烦我下山砍了好些。我还纳闷做个简榻怎么要费这么多竹子,看他弄了两宿,笨手笨脚的,才想到他贵为公子,自然不会做木工。我要帮他,他还嘴硬不肯,手磨肿了、磨破了,就偷偷泡在雪水里……”蝶衣是笑着说的,素雪当时是笑着听的,明玦却知道吹熄烛火,她转过身去哭了许久。
“也想看看你们练得如何了……”此刻素雪面上挂着精致的笑容,温和地看着玄朗。
“不是看见了嘛,还是过不了几招……”蝶衣蛾眉一蹙,恨恨地瞪了玄朗一眼,又悄悄拉着素雪的袖子,低声说道:“小姐,这徒弟太笨,我可教不了,还是让明玦姐当他师父吧!”
“已经很好了。你教的好,他练得也用心。才两个多月就入了门,过不了几日就能独自飞到对面去了吧……”素雪笑着拍拍蝶衣的手。
“差不多了,你也准备下山吧……”素雪的目光转向明玦,淡淡一语,几乎密不可闻。明玦瞥了玄朗一眼,樱唇微启,却终究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