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最诡异的莫过于夹杂着妖魔鬼怪的那些事物,而那些事物也总会被人们拿来当做闲暇之余或茶余饭后之谈。
夏,黄昏,太阳已下山。
村里的老人聚在村东头一棵老槐树下乘凉,喝着茶、扇着扇、下着棋、谈论着村里曾经发生过的的奇闻怪事。
“昨天晚上真是见鬼了!”
“呵呵,刘瘸子你家那头老母牛又被你吹天上去喽……”
“话说十年前我们这向阳村可是出了件恐怖的大事啊!”
秃头,身穿深灰马褂,一条灰白大裤衩上打满了大小补丁的老人这时说话了。他是唯一一个远离老槐树的人;借着他自家院子里里照射出的灯光,他那皱纹密布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了一种奇怪而诡异的表情。这时,我们这围得里三圈外三层的老老少少也都慢慢的静了下来。
“我说,王老头你倒是说啊,每次都这么个墨迹……”
“是啊!……你这不是吊大家胃口嘛。”
都在等王老头的下文。
夜,入夜了。
风,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吹出一股风,打在人身上有点冷。
“沙沙……”只听见树叶被风吹出的声音。
“咳咳……!”王老头出声了。
“那是十年前吧,十年前我们向阳村可是有很多人啊,那时村里多热闹,哪像现在年轻人都往外跑,真不知道外边的世界有啥好。”
“唉……”他叹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从马褂衣兜里掏出一根灰色的烟杆来。“呼!……哧……”王老头大口的吸了口老烟后才说道:“十年前死了那个人啊,死的还真是恐怖啊。”
王老头又不出声了,只见得他手里老烟杆烧着的火星,在夜里格外显目。老愧树外,他的眉头慢慢皱紧似乎在回忆。
“也是有一天晚上,记得很晚的时候了,被一股尿憋醒了来,外边那个风啊,吹得呜呜作响,反正是吹得很大,吹得很冷,我正要往厕所里钻,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你见了鬼?…………”有人起哄。
“哈哈……”人群里也传出笑声。
“鬼?”王老头吸了口老烟说:“比鬼还要凶,还要诡异!真的咧!”王老头怕我们不信。
夜,夜深了,一轮圆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上了高天,幽幽冷光也被洒满在了天地之间。月是孤独的,每晚都有繁星相伴的圆月今夜在它的身旁却是不见一颗星。
老愧树的影子也早就被冷月找了出来。月光透过树的枝与叶的缝隙照下来,老愧树的影子张牙舞爪,看起来就像妖魔鬼怪,而影子打在我们这围的里三层外三圈的人群身上看起来就更显得诡异恐怖了。
王老头仰头望了望天上的圆月,又低头看向老愧树下的人群,这时到了嘴角的老烟杆停了下来,他突然感到背心生出一股凉意,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在老愧树的影子下,而又有斑驳月光打在人身上脸上,王老头就感觉像是有一群鬼怪在盯着他,要吃他。
今年是阴年,今天是阴天,现在是……
王老头掏出一块老旧的怀表来,透过昏黄的光,怀表的指针正指向九点整。
晚上九点正是阴时。
“啪!”王老头拿表的手一个哆嗦,啪的一声怀表掉在了地上。
“王……王老头,你……你到是………到是……继……继续讲故事啊……”二傻子出声催促道。
“到底是不是鬼啊……”
“难道是僵尸?”
人们各自猜测,众说纷纭。
“是僵尸!”王老头弓着腰吃力的捡起掉在地上的怀表说。“那可不是一般的僵尸。”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是个很漂亮的女僵尸!”说到这儿王老头的脸上又浮现出诡异的表情,像是见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
“说是僵尸也不对,但她是把人给咬死了。”
“噗……!”
“我去......那跟僵尸有啥区别?”
“区别可大了呢!”王老头回应。“那女的其实就是得了神经病,唔......应该是精神病才对!”
“哈哈....王老头,倒是头一回听你讲笑话啊。”
“对啊!女僵尸跟神经病有什么关系?哈哈......难道是女僵尸得了神经病把人给咬死了?”
我们都被王老头的话给乐到了。我那正在下棋的爷爷更是把喝进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喷了他对手一脸。
“我说,李老头你这是故意的吧?什么意思啊,看着要输了,就用这招人生攻击?......我将!”
王老头在一旁冷眼看着,只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很好笑么?再笑,我就不讲了!”
“王老头,讲啊,大家伙儿都竖起耳朵听着呢!”
“是啊!是啊!不笑了,没人笑了,你继续讲。”
见王老头不说话了,大家伙也都慢慢静了下来,都乐呵的看着王老头,我们都想知道那女僵尸是怎么变成神经病的。
“就在我要往厕所里钻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村西头传出。”说到这儿王老头仰头看了看月亮,又低头用他那秃顶脑袋瓜子上的一双眸子扫向我们这边,在月光下他那双浑浊的眸子中像是有道光。
今晚的月亮不仅大还很圆。
“吧唧...”王老头吸了口老烟。“那叫声很凄惨,我本来快要到尿出来的一泡尿硬生生的又给缩了回去。然后啊,村里的狗都叫了,人们都被惨叫声给惊醒,我也开始往外跑,出了院门才知道是村西头癞瘸子家出了事,啊不,是发生在他家门口的事。你们猜最后我看见了啥?”王老头看向人群问道。
没有人出声,很安静,一直傻笑的二傻子这会儿也静了下来。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把癞瘸子按在地上,咬他的脖子,在吸他的血!”
“咦!真的假的啊?”很安静的人群这下子又活了过来,听到这儿,有人不禁唏嘘出声。
“吧唧...呼!吧唧...呼!”王老头又吸了两大口烟,眉头紧锁了起来,他愣在那儿陷入沉思又像是在回忆。
“不多久,我们一整村人都来了,没人敢上前,只远远的围成一圈看着,嚷嚷着。这个时候啊癞瘸子的惨叫声也没了,眼看是活不成了。”
“没过多久,癞瘸子家那瞎子老太婆恸哭着从他家门口爬了出来,一边爬还一边在叫——儿啊!你在哪儿啊?我儿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拖在地上,简直像个女鬼来找人索命。”
“轰隆隆.......”
突然!
我们这边听得王老头的故事入了神,突然轰隆一声响,犹如晴天霹雳般,慢慢地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却是从远方飘来把圆月给遮住了。月没了,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王老头家照射出的昏黄灯光愈发显得亮了。
那光打在王老头年迈的身上,瘦弱的身躯加上他那秃顶的脑袋,看起来就是一只鬼怪。
“嘶......”人群里有人不禁大吸了口夏夜的燥热空气。
“哗啦哗啦!”
没多久,下雨了;起先是下的小,渐渐地就大了。
“什么鬼天气!说变天就变天。”
“走吧,赶紧走,一会儿衣服得全湿了。”大家嚷嚷着,不一会儿人群散开,都耸拉着脑袋,往家里跑,哪儿还在管王老头故事的结局。到最后老槐树底下就剩下我和二傻子两个人了。
“王老头!嘿,王......王老头,最......最后结果怎么样了?”二傻子一个夺步就冲到了王老头家的屋檐下。
王老头正要往屋里钻,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便驻足,回头,是虎头虎脑的二傻子。
二傻子跟我同岁,家里排行第二,人其实并不傻,只是小时候得了重感冒,家里穷没钱看病,只有用土方子治,治了十天半个月,最后病好了却是留下了结巴的后遗症。不知道是谁先叫他二傻子的,久而久之叫的人多了,二傻子就成了他外号。
“二娃子,快些回家去吧,等会儿雨就下得大了。衣服淋湿了回家刘老头就要揍人了,你不怕屁股又被打肿啊?”
“嘿嘿!”
我跑到了二傻子身旁,听到王老头的话不禁差点笑出声,连忙用手捂着嘴。因为前两天二傻子才被他爷爷揍过,屁股都打肿了,原因是他上学的时候把他前桌的女同学辫子给剪了,女同学哭着跑去告老师,第二天女同学家长就闹到了学校,然后从学校闹到了二傻子家。
“李......李......李二娃!”二傻子脸憋得通红,很费力的睁大本就很小的眼睛瞪着我,嘟哝着嘴。“你......你笑个屁啊!”
我们家就我一根独苗,二傻子是不服气有人叫他二傻,我跟他玩的好,所以也给我起了外号,在我的名字中间加了个二字。
“哈哈!”看他那副模样我却是真的笑出声来。
王老头在一旁忍俊不禁的看着我俩,那被岁月打磨得满是皱纹的脸上,也爬上了一抹玩味儿般的笑容。
“好了!好了!都快十点了,李家娃子,二娃子,你们就快些回家去吧,那个故事明天讲,明天讲。”
近了看,他那秃顶的脑袋在灯光下,竟是在反光,像是一面照妖镜。说着,他转身,进了屋去。
“我......”二傻子呢,本来是要转身冲进雨里的,这个时候雨下的更大了,看到我在一旁,便又踌躇着。
“李......李二娃,雨......雨下的这......这么大了,我们怎么回去啊?”
看着黑压压的天空下着这滂沱大雨,张开手来,接着屋檐落下的雨滴,看向二傻子说道:“等着吧,等会儿家里人就会来找我们了,不然就这么冲回去,肯定得挨揍。”
二傻子看我用手在接着屋檐滴落下的雨滴,便也张开双臂伸开双手,啪啪啪,打着雨滴玩了起来。
王老头家堂屋那昏黄的灯还亮着,宛如寿终正寝的老人,稍大一点的风吹来,挂在堂屋正中的灯就会摇摆不定,这个时候灯光也会随着灯而摇摆,映得桌子和椅子的影子也跟着摇摆,仿佛有一群妖魔鬼怪在跳舞。我正看那些妖魔鬼怪入了神,这时一个更像妖魔鬼怪的影子出现在了堂屋正中后的墙壁上。起初是一个人型的头,很小,慢慢的身体也跟着钻了出来;这下子,好大了!随之我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看了,赶忙低头揉眼睛,揉了两下,又探头看过去。
“欸!王老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老头竟是到了堂屋。他手里端个盆,正要往椅子上坐。我伸手碰了碰还在玩雨的二傻子。“二傻子,你看,王老头在那儿。”我伸手指向堂屋里已经坐在椅子上正在脱鞋的王老头。
“嘿!走......走!进去就进去,反......反正还......还在......下雨!”二傻子叫嚷着就向着王老头儿冲了过去,我愣了愣,也冲了进去。
“王......王老......爷爷!”二傻子还没冲进堂屋里,就开始叫了起来,叫王老头叫了一半,发觉这样很没礼貌,所以改了口,他或许是怕自己王老头王老头的叫,怕王老头不给讲女僵尸的故事吧。
“雨......雨下大了,我......我们回不......不去,给......给我们说说......说说那女......女僵尸最后咋样了呗?”二傻子到了王老头身边的老旧椅子边上,然后一屁股坐下。“嘿......嘿嘿!”干笑了两声咂吧着嘴看着王老头。
王老头那秃顶的脑袋在灯下反光,他眯着眼瞅我与二傻子。我俩一左一右坐在王老头身边的椅子上,他看得我俩心里毛毛的,于是我们也歪着脑袋直愣愣地盯着他。
王老头面无表情,摇了摇头,弯腰,把手伸进了盆里。盆里是一双犹如枯藤老树根筋般的脚,脚背上的骨头与老筋一根一根的突起,老皮呢盖在上边,就像是用手裹上去的,累了一天了,似乎松动了,于是要用手重新裹紧。
“你们两个毛小子啊!嘿!还真是野呢,既然想听鬼故事,那我就讲吧,别到时候不敢回家呀。”
王老头弓着腰,洗脚,没起身。只听到女僵尸那后续的故事从他嘴里娓娓道来,响彻在堂屋里边,回荡在逐渐夜深且雨愈下愈大的天地之间。
渐渐地我与二傻子听得入了神。似乎没了时间,忘了空间,穿越时空,回到了王老头故事里边女僵尸咬人的那个时候,那个在村西头赖瘸子家门口发生的事。
那个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