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九
我的村里有一个外号叫老九的,不知道他名什么,也不知其姓字,现在只记得少年时候偶尔跟他一起砍过柴放过牛,大家都叫他老九罢了。那时我应该才十来岁,而他大概二十岁。印象中的他中等身材,短发,晒得黝黑的脸,常常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不管是砍柴还是放牛,总是穿着一身粗布黑衣裤。
老九的父母早逝,似乎也没有什么近亲属。从我懂事起,就知道他是一人过生活的。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村里人要叫他老九,后来听村里人的议论才知道了一点意思,叫他老九,就是蠢笨而又大吃的意思。为什么说笨而且大吃就叫老九呢,这就没有人能说清楚了。
确实,年轻时的老九在村里饭量大是出了名的,据说他一餐可以轻松吃掉一斤米饭。他讲话有些结巴,声音浓厚而不清晰,好像是嗓子坏了,只是身体还满结实的,也有的是力气,村里人偶尔会请他帮忙干些重活,当然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因为在那粮食紧张的年代,普通人家是不会有多余的口粮来请他帮忙干活的。
我记得那时的老九一次总能挑很多的木柴,有好事者曾把他挑的一担木柴拿去称过,一挑居然有近两百斤,几乎每天两挑,没几天他就能挑满一拖拉机,卖给烧砖瓦的,赚些生活费,年轻时的老九,物质生活似乎并不缺乏。村里与他同年的人都极佩服他的。但大多时候人们总是开他的玩笑,经常打趣他,问他一餐能吃多少饭或是问他要不要娶老婆什么的。他总是嗲着嘴笑呀笑,并不回答。至于放牛,那时基本上是给生产队放的。我们大家放牛都是撒开牛绳,任由牛儿在草地上或者荒山上吃草的,老九则是一直牵着牛,哪儿草多草嫩就牵到哪去吃,一来生怕牛吃不饱,二则怕牛跑了难找。
外出读书工作多年以后,我不见老九也很多年了。
有一年端午节,我和妻儿回家。吃过午饭后,坐在大哥家门口和大哥大嫂聊家常,我看见老九从大哥门前经过。他的背已经驼了,仍是穿着一身黑衣裤,脸黑碳似的,不过50岁的人却老得不成样子,手里提着一个蛇皮袋,一瘸一拐的在路边寻找着什么。大嫂说他在捡破烂卖,可是一个小村庄又能捡到多少不值钱的东西呢,一个人,无家无室的真命苦呀!大嫂感慨着说,过去还在生产队的时候他过得比较好,因为他是全劳力,一个人挣一个人吃,还吃不完,后来改革开放,慢慢的他就陷入窘境。前些年身体还过得去时,村里有些人家还会请他看看牛,半天给他两三块钱,现在谁也没请他看牛了。也没有什么人关照他,听说他常常一天只吃两顿饭,根本没有菜。至于脚瘸的原因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老九孤独一人,自身条件差又确实比较笨,所以一直未能娶妻,他也许不敢想吧,可是一个正常的壮年男子怎么会没有本能的需要呢?于是,多年前一个夏天的夜晚,凉风习习,星月满天,老九的邻居——一个小媳妇在洗澡,洗澡房在她家厨房边上,是用木板钉成的简易洗澡房(当年在我们农村是很常见的),木板的逢隙则用报纸什么的贴一下。我们的主人公老九想必是产生了破天荒的大胆念头:想偷偷地去看一看女人到底长什么样。或许他早有预谋,甚至行动前也作了一番观察,在确定是邻居小媳妇进入澡堂之后才偷偷地躲到澡房后面,也许是用一根细树枝或别的什么能划开那贴着的报纸的,像那电影里的细节一样,老九划开了一道逢,他的动作想必是过于激动紧张吧,也许是在他什么也没看到之先,在里面洗澡的小媳妇就听到异响并发出了“凄厉”的警报声,在附近乘凉的小媳妇的丈夫和家人很快就把“嫌疑人”逮个正着,老九的一只脚就此瘸了。
后来村里的媳妇闺女什么的见到老九就避开,怕一不小心老九会把自己吃了,然而此时的老九再也不敢有那非分之想,他那眼睛都不敢往女人身上瞧,我想他怕是会有人把他再毒打一顿吧!
自从那次回家又有些时日了,下个中秋节或是下个端午节再回村里时,我还能再看到老九吗?那个连女人是什么样子都没看过的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