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几个朋友聚在一起,谈起了小米的雷军,有人问“雷军最近到底在干什么”,我就说了一句:雷军在开会。大家一听都笑了,好像开会成了雷军的标签。据雷军说,他一天要开十一个会,他给自己设定的吃饭的时间是三分钟。可以想象,除了少得可怜的吃饭睡觉时间之外,他每天都在为完成十一个会而努力。
在一个朋友关于雷军的纪录片中,雷军讲了一段特别有意思的话,他说,有一次他应邀参加潘石屹的活动,但去了之后他就觉得后悔,因为他发现在去的路上很堵,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可以开一个会了,到了活动现场,他觉得自己又可以开一个会了,开完会吃饭的时间,又可以开一个会了,吃完饭回来的路上还可以开一个会——他一下子丢了四个会。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都笑了,雷军不是按小时来计算时间的,他是把“会”作为一个时间计量单位,把“一天要开多少个会”当成了工作计量单位。我们可以想象,每天要开十一个会的公司有多少议事日程。雷军作为小米公司的领导者、掌舵者,他每天要关心十一个议事日程。看到这种状况,我首先为雷军的健康状况担心,同时为小米的健康担心,一个公司有那么多需要领导者亲自过问的议事日程,这家公司的健康状况令人堪忧。
雷军这种开会的状态其实很简单,他每天不是在安排做什么事,而是在被安排,他每天的议事日程是由别人决定的。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已经丧失了自由,他已经身不由己了,他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会议和事务牵缠。
这听起来有些令人伤感,但回过头来看我们自己,虽然我们做的事情比雷军小了很多,但是生存状况也差不了多少。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已经在悄悄丧失关于生活和工作的议程权,每天早上你一觉醒来,本能打开手机时,其实你已经开始被安排了。你会发现,手机上已经有很多信息、邮件,各种红点点,光把这些事情做完,可能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你每时每刻都像是在处理任务,但每时每刻各种所谓的任务,能够唤起你好奇心的东西仍纷至沓来。过去出租车司机说,早上一醒来就欠国家四百块钱,现在我们一觉醒来,就欠朋友同事、欠社会一堆事情,因为有太多的议事日程需要我们做出反应。
据统计,我们每人每天至少要做七十个决策,但现在这个数量我觉得是呈指数增长。更要命的是,一整天都还有各种各样的任务、信息纷至沓来,让你觉得割舍不下,你必须要处理和回复。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我们都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面对延绵不尽的各种任务。
最近我看了一本书叫《精要主义》,书的开篇就提了一堆问题:“你是否感到心力交瘁?你是否感到劳累过度,却又没有发挥所能?你是否觉得自己只擅长做琐碎的小事?你是否曾感到自己忙忙碌碌却又效率低下,是否觉得自己一直在奔忙却总是到不了任何地方?”
这种人生的堵车状况已经成为一种新常态,我们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对此毫无感觉,反而认为生活本身本该是如此。我们深陷一种丧失自由,被各种各样无形的任务所摆布的状况还不自知,而这可以说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基本精神状况。
今天你会碰到什么事,遇到什么人,每天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大,被此前从没想到的事情牵扯住。但往前推二十年,人们的生活状况、工作状况都不是这样的,那是一个有大致明确议事日程的时代。我们今天该做什么,已经不取决于我们自己,而取决于别人。与此同时,我们面对的选择越来越多,当你面对厚厚一本菜单的时候,很多人就陷入选择困难症中。
这种状况是怎么造成的?简单的说,是由于人与人之间的互联度增加造成的,究其原因都是互联网惹的祸。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一个高度互联、信息过载的世界,面对呈指数增加的选择和信息,我们越来越感到无所适从。
十一年前已经去世的管理大师德鲁克说过一段话,他说,几百年之后,当我们回看历史洪流中的当下时代,历史学家会发现,最重要的不是技术,不是互联网,不是电子商务,而是人类境况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变化,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拥有选择的人的数量有了极大的增加,而我们的社会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应对这一切。
我们的世界突然变了,而我们的选择能力并没增强。谈及这种状况,让我想起一个女士站在衣柜前的场景,这个场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要挑一件合适的衣服挑不出来,还有一种可能是,当她打开衣柜的时候,很多衣服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
当你要购进新衣服时,连装进新衣服的空间都没有的时候,你该怎么办?这时,你会陷入一种新状况,哪一件都舍不得扔,最后的结果通常是,“算了,明天再说吧”,这种状况实际上叫“决策疲劳”,或者叫习得性无助。
当你面对一大堆选择无所适从的时候,你最后就选择了不选择,选择了随波逐流。当你已经没有能力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的时候,干脆就让别人来安排你的生活,让电话,或者随时到来的各种信息,随时可能来找你的人,来安排你的生活。
这叫习得性无助,意思是,如果你长期受到挫败,长期无所适从的时候,你就会选择不选择。当你不知道什么是重要的时候,你就会选择这样一种立场,“一切都是重要的,我用不着费劲选择”。
当你不知道什么是重要的时候,往往会放弃判断什么是重要的,最后变成一个随机性的选择。最后的状况是,你觉得你做了很多事情,但仔细一想,好像又想不起做了什么,压力任务特别多,完成的事情特别少。
举一个例子,当你不知道选择什么信息的时候,你就打开朋友圈挨个看,看完之后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再回过头来想,你也不知道你看过什么,一方面你觉得压力特别大,要完成的事情特别多。这时,你就要会告诫自己,“我要多努力,要付出更多的时间”。事实上,你付出的努力再多也是处于一团乱麻的状况。
在《精要主义》那本书里,针对这种状况有一个说法,叫做“浮皮潦草的贪多求全”(The Undisciplined Pursuit of More)。我们打开衣柜和手机的时候,我们都会陷入一个相同的境况——每看到一件衣服,或者一条消息的时候,我们都会冒出来四个字“或许有用”。
你在浏览朋友圈的时候,看到的一条信息让你觉得或许有用,你就做一个收藏,这样的话,最后会发现你收藏的东西会越来越多。有一次我发现我收藏了接近一千条信息了,事实上,这些信息我可能永远不会看了,因为我们每天还要收藏更多信息,最后的结果是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在不停的收藏,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看这些信息。
那么如何来破局?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们有几个简单的办法。首先你可以请一个人对你比较了解的人,请他来帮你扔掉。让别人给你清理衣柜的时候,因为衣柜不是他的,他能比较客观如实知道衣服的真正价值,这就是经济学中讲到的禀赋效应,觉得这个东西是自己的时候,我们往往会高估他的价值,但在别人眼里,他的价值远不是那么高。
我们在生活中会有很多虚幻的资产,就是一些你自己觉得有价值,但实际上已经丧失价值的东西。我们在选择信息的时候也常常是如此,觉得既然看到了,对我必然有用。但是垃圾就是这样堆积起来的,无论是垃圾信息还是垃圾衣服,占用我们大量资源,结果是你拥有了一大堆既不能割舍又没用的东西。
我们打开手机,看到这些信息看起来是免费的,但其实是有代价的,它占用了你宝贵的注意力和实践,我们在处理自己的垃圾资产时,对垃圾信息往往下不了手。你还可以反过来问自己,“如果这件衣服现在我还没有,我愿意花多少钱来买这件衣服”,如果如连掏十块钱来买这件衣服都不愿意,那就干脆扔掉。
上面两种办法也许效果不明显,还是有手下留情的时候。处理这些垃圾信息的时候,有一个避免自己去收集、囤积那些垃圾信息最简单、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没有机会去接触哪些垃圾信息。你需要给自己找到一个空间,除了能接触最必不可少的信息之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其他信息。
我们每个人都能找到这样的方法,甚至有些公司会专门设几个没有电话的房间,给那些任务非常紧急的员工,让他们到那里办公。很多人进入小黑屋工作,刚开始不情愿,但后来发现效率非常高。当你觉得自我控制力很弱的时候,你就把自己软禁起来,这种办法叫做寻找自己的神圣空间。
这种神圣空间有时是有形的,如果没有,那就需要很强的意志力给自己关禁闭。当我们明白了神圣空间的重要性时,我们才能意识到了平常的忙碌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很简单,我们没有屏蔽机制。
我们的电脑是可以不断升级的,每十八个月性能提高一倍,价格降低一半,但人处理信息的能力是不能升级的,这就回到德鲁克所说的,“我们今天遇到的困境,是我们面对的选择越来越多,而我们的选择能力并没有相应增加”。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用俗话说就是“惹不起,躲得起”,找一个自己的神圣空间躲起来,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你想要取胜,就要明白英文中的赢(win)究竟是什么意思,win其实就是what’s important now,就是“现在什么是重要的”,当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大量可能来缠绕你的那些人、事、信息就会自然消退。
不管是雷军,还是我们普通人,都会陷入一种浮皮潦草的贪多求全中,用什么办法来解决呢?这就需要有一个非常节制、严格又有纪律的方式,那就是培养自己说“不”的能力。面对众多诱惑和选择的时候,不要陷入说“不”的无能中,与浮皮潦草的贪多求全相对立的是,炉火纯青的以简驭繁(The Disciplined Pursuit of L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