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除了蝉声聒噪,一切都昏昏欲睡,就连家里的大黄狗也懒洋洋地舒展了腿脚躺在门口打盹。
闷热心烦,何东辉睡不着,跑到客厅打开了电视。可是举着遥控器按来按去,却没有搜寻到任何一个感兴趣的节目,便扔了遥控器,抱着脑袋仰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知了在窗外的大树上“吱啦吱啦”地,像锯木头似的,声声都锯在何东辉的心坎儿上。
何东辉再一次拿起遥控器,胡乱地按了几下,终于还是关掉了电视。
无聊地躺倒在长沙发上,瞪视着一无所有的白色的天花板。
好一会儿,何东辉突然翻身而起,抓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你小子又发什么情啊?大中午地不让人睡觉!”电话那头传来胡浩南迷迷糊糊的声音。
何东辉大着嗓门吆喝:“别装逼了!快起来!出去转转!”
“你自己先去,让我再睡会儿啊!昨天晚上玩到三点多,没睡多大会儿,就又被我妈喊起来去给我姥姥送东西。我这会儿才刚睡着呢!”胡浩南的声音清醒了一些,却仍然赖着不肯起床。
何东辉也不说话,挂断电话就从沙发上掂起条宽大的短裤套上,趿拉着一双脏兮兮的拖鞋出门了。趴在院门口睡觉的大黄狗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重新把头趴伏到地上,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何东辉出了院门,来到隔壁胡浩南家门口。
院门是虚掩着的。何东辉推门进去,直奔正屋右手边的偏房。他“咣”的一声踢开房门,便快步冲向窗边的床。
“嘿嘿,我让你睡!睡你个大头鬼啊!”何东辉一边叫着一边就掀开蚊帐,把手挠向光溜溜只穿一条小裤衩躺在床上的胡浩南的胳肢窝。胡浩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何东辉给挠了个浑身痒痒。他笑着在床上打滚躲着何东辉的手叫道:“好了好了,饶了我吧!”“看你个龟儿子还装逼!赶快滚起来跟老子去转转!”何东辉笑着住了手。
胡浩南极不情愿地套了条马裤,睡眼朦胧,也不洗脸,就趿拉着拖鞋,和何东辉一起出去。
“浩南,你又去干吗?”在屋里睡觉的李晓雯听到动静,大声问道。
“妈,我和东辉出去玩儿会儿!”胡浩南吆喝了一声,便和何东辉笑骂着走出去了。
“可别惹事啊!”李晓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虽然她知道说了跟没说是一个样的,可是这样叮嘱一句,总好像是给儿子的安全加了一把保险的锁头,由此便可以安心地睡去了。
何东辉和胡浩南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从小好动不好静的性格使得他们肌肉结实,身量浑实,不像那些同龄的孩子似的瘦巴巴活像一根营养不良的豆芽菜,再加上离开学校已久,身上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到学生样的稚气了。
两家大人提起他们俩,也都是愁得不行不行的。他俩之间虽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挺讲义气,可是跟别人,那就总是不对付。从小到大,俩人的父母没少被老师请去受训。
勉强到了高二,胡浩南喜欢的女生儿被临班一个男生盯上了。其实,人家也没怎么样。就是悄悄递了一个纸条,向那个女生儿表白。这使胡浩南大为恼火,便约上何东辉,在那个男生回家的路上截住他,把他痛打了一顿。那个男生被打成重伤,本来是要报案的,架不住何东辉和胡浩南的父母多方托人说情,并答应多给赔偿金,那个男生的家长总算是答应私了。何东辉和胡浩南也正是因为这件影响恶劣的打架斗殴事件而被学校劝退。
他们俩的离开,对于学校来说,真算是因祸得福——学校从此少了俩惹是生非的祸害。
家有独子而不学好,这可真是要了爹妈的老命了。
何广林午睡醒来,躺在床上和妻子王芸商量:“东辉也老大不小的了,整天游手好闲的也不是个事啊……”
“让他去地里干活他又不肯。懒死了!”王芸没好气地说。
“要不,给他找个清闲一点的活干干?”何广林心中也烦。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总也得想办法让他走上正路啊。
王芸又何尝不是这样想?这个讨债的儿子,不知是欠了他几世的冤债!
“唉,对了,你叔叔认人挺多的,让他想想办法?”何广林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人家知道咱儿子是惹事的魔王,才不会管咱的事呢!”王芸对自己的儿子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咱不是没其他的办法了嘛!求求他吧!”何广林突然觉得这条路说不定还真能走得通呢,“打电话打电话!赶早不赶晚。你现在就给你叔叔打电话!”他坐了起来,催促着王芸。
王芸嘟囔着翻身坐起来,给叔叔打电话。何广林趴在王芸耳边想要听王芸的叔叔说些什么。王芸干脆按了手机的免提键。王芸小心翼翼地跟叔叔说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叔叔倒是很爽快地说:“正好有一个学校正在招保安。不知道东辉愿不愿去?”王芸大喜过望,赶紧说:“他肯定愿意去!我跟他说过以后再给您打电话啊!”王芸挂断电话,一时竟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了。她想象着儿子穿上保安制服的神气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赶快给儿子说说,看他愿不愿去?”何广林也很高兴。儿子若能去学校当保安,工资高低先不说,好歹算是一件正经事。
何广林和王芸穿好衣服,到房间另一头的卧室门口喊:“东辉!东辉!”连喊两声不见动静。王芸推开门,屋子里空无一人。
“他不在。”王芸回头,不满地跟何广林说。
何广林也生气了:“这个混蛋,又到哪野去了!”他气哼哼地走到院子里,对着隔壁胡浩南家大喊:“东辉!东辉!”没有回声。他压了压气,换了一种亲切一些的语气再次大喊:“浩南!浩南!浩南在家吗?”
“浩南没在家。他和东辉一起出去了!”浩南的母亲李晓雯隔着院墙大声说。
“给他打电话吧!”王芸把手机递给何广林说。
“打电话?你忘了,他出去玩很少带手机的!”何广林说着,却还是不死心地按了儿子的手机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何广林恨得咬牙切齿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摊上了这么个混账儿子?
何广林和王芸骂骂咧咧地回了屋。刚坐下,却听到大门响。何广林以为是儿子回来了,到窗边一看,却只见胡浩南的母亲李晓雯急匆匆地走进了院子。何广林赶紧去床边抓了一条短裤套上。
“王芸!王芸!”李晓雯边喊边拉开屋门进了正屋。
王芸边系小褂的口子边从卧室出来,见李晓雯急头急脑地,赶紧问她:“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李晓雯正要说话,卧室里传来了手机铃声。
“你是何广林吗?”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问道。
“是我。”何广林拿着手机正走到卧室门口,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有点狐疑的看了一眼正看着他的王芸。
“我是新区派出所的。你到派出所来一下吧!”那个男人说。
“派出所?……有事吗?”不祥的预感使何广林犹疑着,想要打听更多的消息。
“你儿子在派出所!”那个男人说了这句话后,不容分说便挂断了电话。
“就是这件事!”李晓雯听到派出所给何广林打电话,赶紧说胡浩南也在派出所。
下午五点多,太阳还是很毒。何东辉的父亲何广林和胡浩南的父亲胡清泉一人骑一辆电动车,去派出所领儿子。这两个男人像这样子一起去解决儿子的麻烦事已不是第一次了。哼,还真他妈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想想自己年轻时候做的一些荒唐事,他俩也只有苦笑的份了。
“也许长大了就好了吧……”胡清泉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何广林,“你看,咱们现在不就挺好的?”
“谁他妈知道!养了这么个祸害!咱那时候也没他们现在这么闹腾啊!”何广林没好气地说。
进了派出所,何广林和胡清泉熟门熟路地拐进左边一排房的第二个房间。俩熊孩子果然在这儿。胡浩南和何东辉都是光着膀子,穿着马裤,趿拉着凉拖鞋,蹲在墙角的地上。一个年轻的警官正在给他们训话。
“刘警官,您好!”何广林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正在训话的警官,赶忙赔笑打招呼。心里却说:“常跟警察打交道,真他妈的晦气!”
“他俩又打架了!”那位刘警官转过身来,对何广林和胡清泉说。
其实,哪里用警官来介绍?何广林和胡清泉一进门就看见了两个儿子肩背和脸上的伤。还用说吗?和以前一样,看谁不顺眼,就开战呗!而在他们常去的地方——网吧,谁又能看谁顺眼呢?
两个父亲领着两个儿子出来,都懒得问他们怎么又跟人打起来了。反正都是那些破事,问也是白问,干脆不问。
到了家,俩母亲倒是急吼吼地问长问短。无奈俩儿子不领情,不耐烦地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母亲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