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无奇，就像学校食堂里的菜那样，从来就是那几样——食堂大妈估计也不懂得让生活有点新意，如果硬说有，不知道把土豆切块改成切条算不算。
周扬从来不认为食堂做过土豆丝，因为他只见过土豆条，那土豆条有的粗的就像小指。
他总想着有些老师和食堂里的大妈有一拼，有诸多相似之处。
这天中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了，同学们都拿着自己的餐具跑着去餐厅——每个人都是饥肠辘辘，还有如果去晚了，要排很长的对，没个十几分钟，是别想打到饭的。
周扬也很饿，可他从来没有那种打乒乓球的劲头，他宁肯饿会，等到人走的差不多，再拿着自己的餐具慢慢走着去打饭——去早了，还是要排队。
徐为在这方面都是倾向于大部分人的做法的，他喜欢速战速决，也喜欢红烧茄子——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这次吴华也没有急着走，而是在桌子上看着书。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吴华忽然转过头对着周扬说：“哎，周扬，跟你借本书行不行？”
“什么书？”
“你的语文课本。”
“我的课本跟你的不一样吗？”
“我想看看你书上写的那些东西。”
“没什么可看的。”
“那次你还不是自夸有很多好东西吗？”
“说着玩的。”
“你该不会这么小气吧，想看说明欣赏你的文笔。”
“不敢当。”
“不是，你到底给看不看？”
“好吧，看在你语文成绩比我好的份上，就给你看了！接着！”说着，周扬就把语文课本扔了过去。
“哎，别扔啊！”书碰到了吴华的手，她没有接住，疼得她甩了一下手。
“哎呦，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周扬慌忙道歉，怕又得罪人。
“没事。你刚才那句话好像嫉妒心理很重啊。”吴华捡起那本书。
“要不，就看在你是你语文老师的红人的份上？”
“变本加厉了啊！”
“哪有。直抒胸臆而已。”
“其实我也看过你写的作文，写的很好，我真的很欣赏，只是语文老师为什么很少点评你的作文，我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你要是知道，那还真奇怪了。”
“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
“到底什么意思？”
“也许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你都沉醉在你语文老师的甜言蜜语里了，别人的水深火热你怎么会体会？”
“我发现你说话真的有点奇怪哦，什么叫甜言蜜语？真是！”吴华话里带着些许埋怨。
“好吧，你当我没说吧。”
“你已经说了哎。”
“那又怎样？”
“你？”吴华笑起来了。“你还真是有点无理取闹。”
“好吧，你说的都对。”
“你有没有想过发表文章啊？”
“问过了。”
“我偷偷向一本杂志投过一次搞，但是石沉大海了。”
“什么杂志？”
“不好意思，暂时保密，等到哪天文章发表了再说吧。”
“该不会是《读者》吧？”
“你还真厉害，你怎么知道的？”吴华表示很诧异。
“谁经常到学校的图书馆去看那些‘闲书’呢！”
“你观察力还挺强的嘛。”
“那是。”周扬又开始表现的心不在焉了。
之后，两个人突然没话了。
又过了一会，周扬忽然站起来像自言自语又像对吴华说：“去吃饭了。”
“你等我会儿，一起走。”
“那我还是过会再去吧。”周扬又坐下来。
“怎么了？”
“我怕碰到黄毛！”周扬毫不遮掩，又好像是开玩笑。
“我跟他又没什么，你怕他做什么！”
“我跟他有什么。”
“你跟他有什么？”
“好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知道与你无关就行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吴华拿着餐具就要出教室门。
“书要晚饭前还我。”
“那我哪里有时间看？下午都是课，明天早上行吧？”
“我还要用呢。”
“你先用王程的呗。”
周扬没有应声。
“那就是默许了。”吴华转身走了。
周扬没有注意到吴华手里拿的书正是他的语文课本，估计她是要趁午休的时候躺在床上看了。
晚上自习的时候，周扬要用到语文课本，就把手直接伸到王程的课桌上去翻找。
“你找什么？”
“语文课本。”
“你的呢？”
“哪来这么多事，你给用不给用？”
“好吧，你用吧。”
“哎，各位同志注意了，寻物启事，有谁看到周扬同学的语文课本了？”王程忽然在静悄悄的教室里喊了一嗓子。
他最喜欢做这种“乐于助人”又出风头的事情！他认为这种扰乱班级秩序的行为不算什么，因为东西掉了嘛！
“你干什么，谁告诉你我掉书了？”周扬相对声音很小，但是班里的人估计也都听到了，明显可以听出来不耐烦。
“没掉，你拿我的课本干什么？”王程突然变得不耐烦了，看来是受够周扬的“压迫”了。
“不用行了吧。”周扬把书扔给他。
“你这人，没见过你这种脾气。”
“我也只是针对你。”
“你要是好好的借，我会不借给你吗？”
“已经还给你了，你还啰嗦什么！”
两个人的声音都开始大起来了。
“你俩不要吵，要吵到外面去吵。”班长开始发话了。
“我拜托你，以后对别人说话的时候客气点。”
“我也拜托你，以后别再抄别人的作业了。”这个“别人”肯定就是指周扬自己。
“这与我抄别人作业有鸟关系！”看来，也许王程同学也在“参考”别人的作业。不然的话，估计他说话不会这么有底气，也不会说这句话。
两个人都没有理会班长，声音的音量并没有降下来。
“怎么，要让我报告给班主任才行，是吧？”班长祭出了班主任这个大旗。
这句话果然有效，两个人都不做声了。
“你有种！”王程生气地又从嘴里咬出三个字。
周扬没有理会他。
临近下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忽然走进了教室，什么也没有说，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又走到教师后面悄悄地站着，这已经是他的老习惯了。
下晚自习的铃声很快响了，王程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平时临下晚自习还有十分钟他就收拾好了。班主任在这里，没办法。
“大家都不要再学了，都回去休息吧。”大概十分钟之后，班主任对着大家说。王程那些人估计都已经到家了。
这时候走的人又走了一大部分，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滥竽充数的——他们怕班主任说学习成绩不好，还不用功！
周扬还没走，吴华也还没走。
这时候班主任走到周扬旁边对他轻轻说了一句：“你出来一下。”
周扬跟着班主任走到了楼道拐角。
“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周扬想肯定班主任又从教室后面的窗户看到他跟王程吵架了，这也是他的习惯。如果不是太不像话，他都会事后悄悄找人谈话。
对于那些无可救药的人，他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种事情班长是不会打报告的，班长已经对这个习以为常，不能说他是个老好人，只是这种扰乱班级秩序的事情经常发生，如果每次都打报告，这报告的质量也太低了点。
“我看的一清二楚，你还说没什么。”这可是班主任惯用语之一。这句话可有相当的威慑力。
“真没什么，就是跟王程吵了几句。”周扬心想：你看是看得一清二楚，却不一定听得清楚。
“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这可是班主任第一次找他谈这样的话。他是很敬重他们的班主任的，交他们化学的老师。
“好，我希望你说到做到。快高三了，时间该抓紧了。”
“嗯。”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哦。”
整个对话应该不超过两分钟。
周扬转身回到教室，收拾了一下桌面。
吴华已经走了，徐为还没走。教室里也就只剩下他和徐为。
“没事吧？”徐为凑过来。
“没事。”周扬答着。这俩哥们的对话经常都是言简意赅。
收拾好了东西，他和徐为关了窗和灯，锁了门也就回宿舍了。
快走到男生宿舍的门口时，吴华从一旁闪了出来。
“没事吧？”
“没事。”周扬还是这样回答。
“真不好意思，给你惹了这么大麻烦。”
“周扬，我先回去了，我还要洗衣服呢。”徐为忽然对周扬说。他也许感觉自己多余了，没他什么事。
“哦。”
“班主任没有训你吧。”看着徐为走远了，吴华又对周扬说。
“哪里有，那是在关心我。”
“班长不至于报告给班主任啊！”
“你不要冤枉人家，我敢肯定班长没有打报告，班主任是从教室后面窗户看到的。”
“原来如此。真是不好意思。没训你就好。”
“这些事情都与你无关，你不要硬往身上揽。”
“你怎么这么喜欢说‘与你无关’啊？”
“事实如此！”
“我想跟你提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你说。”
“就是你在跟人说话的时候，可以更加委婉点，语气可以平和些。”
“禀性难移了。”
“你以后要吃大亏的！”
“谢谢提醒了。”
“真感觉你有点好歹不知。”
“没事了吧，没事我要回宿舍了。”
“那你回吧。”
周扬就回宿舍了，后面忽然又传来一句话：
“书今天晚上我会看完的。”
第二天早上，周扬来到教室的时候，发现语文课本已经在课桌上了。吴华正在位置上晨读。
到了午饭的时候，教室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徐为一如往常地，带着他那打乒乓球的劲头跑向食堂了。
“课本已经还给你了。”
“嗯。”
“哎，你知道你写的所有的这些古体诗啊，现代诗啊，还是只是一句话啊，我现在最喜欢哪一个吗？”
“不知道。”
“你猜猜？”
“猜不到。”
“我最喜欢那个《无题》了！”
“那又怎样？”
“你写的好啊！”
“那又怎样？”
“跟你这种人说话真费劲！”
“我早就发现了。”
“我现在都考虑把这首诗当我目前的座右铭了！”
“你千万别，承受不起。”
“这你可管不着了。”
“那你可别声张，我可不想因为这个出名！”
“你还真会开玩笑啊，哎，你打算往北考啊？”吴华突然这么问周扬。
“这个还是不知道。”
“那‘一心向往北，无名誓不归’是什么意思啊？”
“一种借代，或者为了押韵而已。”
“其实我就想往北考，我想报考北京的学校！”
“我还没想那么远。”
“那你就没有一个大致的方向？”
“没有。”
“你说话能不能认真点？”
“我很认真啊。现在就是在实事求是啊。”
“好吧。”
“先走了。”吴华又先出去了，手里没有拿饭盒，她肯定是让谁帮着打饭了，或者回家吃饭了。
就这样不经意间，吴华和周扬之间好像形成了默契：他们两个每天中午午饭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最后离开教室去吃饭，在去吃午饭之前，他们可以有五分钟到十分钟甚至更长的时间，可以聊聊天，“斗斗嘴”。
两个人之间有一个人改变了，那就是吴华。
因为她以前几乎也都是很急着去食堂吃饭的——她肯定有的时候是和谁一起轮流排队打饭的。现在她很少着急走了，估计是用什么别的东西犒劳经常去打饭的那个女孩了，或者回家吃饭的频率更高了。
周扬倒是没有什么改变，因为最后磨蹭着去打饭一直是他的风格，别人有的都在餐厅洗刷餐具了，他才慢慢吞吞走进食堂打饭。要说改变，就是他来打饭的平均时间更晚了些。
还是那个宝贵的时间。
还是吴华先说话：“有道数学题我弄不明白，你帮我看看呗。”
“你数学课代表都弄不懂，我就更不用看了？”
“你这是什么逻辑？”
“不行，现在饿得头昏脑胀，脑子转不动。”
“那你刚开始为什么不这么说，还拿课代表说事？”吴华直截了当。
“我估计我真的不会。”周扬显得非常不情愿，但是已经动身走向吴华的位子。
“这道题啊——我也不会！”
“搞什么名堂，还以为你会呢。”
“行，你等会，我回去研究研究。”
“什么时候给回复？”
“数学老师告诉我之后吧。”
“哈，你还真会开玩笑，那你就省了吧，你用不着问，我到办公室就问老师了。”
“那好吧。”
“不是，你认真点好不好？这道题可是前年的高考题哎！”
“现在才高二，你就研究高考题了？”
“对啊，那些名牌高中都这样啊，没什么稀奇的。”
“看来我差得好远啊。”
“是啊，我们学校又不是什么名校，很多东西都要靠自己了。”
周扬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周扬又说：“通知你个事，以后中午我也要跟别人一样去要饭了？”
“要什么饭？”
“跑着去食堂啊，跟叫花子要饭有没太大区别！想起饭都亲得要命！”
“为什么啊？”吴华轻轻地笑了两声。
“我怕！”
“怕什么？”
“怕那个！”
“你直说。”
“这个东西不好直说的。”
“你再这样，以后就不理你了啊！”
“那正好，正合我意。”
“到底什么事？”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得出来。”
“你耍贫嘴也真是一流。”
“这都是在您指导之下。”
“好了，我去吃饭了。拜拜。”这次吴华走得比昨天要早些，还多了一个“拜拜”！
“哎，还没说准呢？”
这以后，吴华还真得就基本上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
一天晚上刚上晚自习的时候，王程忽然凑过头来问周扬：“‘家佳’是谁啊？”
“什么‘佳佳’？”周扬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
他们两个表面上好像都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两人之间还有说话的来往。
“还有哪个‘家佳’？”
“你别没事找事啊！”
“就是那个家佳啊！”王程说着，嘴往吴华的方向努了努，一脸肉笑。
“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我可知道那次你的语文课本为什么不见了？”
“怎么了？”
“让那个吴华给拿走了呗。你说怎么该这么巧，我千载难逢地早到了教室一次，就让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一个人把你的语文课本放到了你的桌上。”
“你不要乱传，小心她给你好看。”周扬慢条斯理地说。周扬知道王程和吴华是初中同班同学，而且王程是属于那种怕吴华的那种人的。
“这个道理我懂。不过关键的是，你知道吗？她放书的时候，正好有张小纸片从你的语文课本里滑了出来，我正好看到，她自己没有注意到。”
“是你自己翻出来的吧？！”
“谁说谎，天打五雷轰！”
“人家都给我坦白过了，还问过那张纸条的事情，我当时说没有见到，她说她进到教室的前一脚才夹到书里的，她塞得很紧，不可能这么快就滑出来的，你刚才一说，我就知道是你翻出来的。”
“都坦白了，这么快？真是看不出来啊！”
“那张纸呢？”
“我还妥善保存呢，就是担心哪天你们俩一沟通发现是我捣的鬼，嘿嘿。”
“算你小子聪明！”
“怎么这才想起来给我？”
“一直没敢，嘿嘿。你放心，咱们班那一位我是不敢惹的，这件事情现在也只有你知我知她知。”
“你明白就好！纸呢？”
“马上拿给你。”王程说着，拿出自己的语文课本，拿出了那张纸。
周扬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海阔天空，天马行空，行云流水，文采飞扬！请再接再厉，多出佳品！
落款是家佳。
“人家的笔名叫‘家佳’哎！好名字！”
“一边去，没你什么事了。”
“人家在家里的小名叫‘佳佳’，都是单立人的‘佳’，现在笔名叫“家佳”，第一个字改成了‘国家’的‘家’，寓意很深哦。”王程脸上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笑。
“啰嗦！对了，看天气预报最近两天有雷雨，你不要到处乱跑！”
“评价是不是有点过了？”周扬心里想着。
《刚刚好》
和你分开之后回来
想写点什么做日记
却动不了笔
好吧
跟你说了那么多
一个人的时候
想再想点什么
或者感受
或者新的话题
却发现
思维有点断掉
脑海只浮现你爱笑的眼睛
耳朵里都是你的笑声围绕
算了
声像此刻胜过文字了
就这样
我希望的那样
一切刚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