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传家宝
清朝乾隆年间,江南富庶,民间丝织业发达,尤以南京、苏州、杭州三地为盛。丝织业的繁兴带动了绸布商业的发展,很多商人瞅准时机开起绸布店并发家致富。
杭州城里有十余家绸布店,最有名的是钱记绸布庄、庆荣祥绸缎店、李裕泰绸布店三家。三家所售绸布织工精巧、质地纯良、色泽鲜艳。为了提高声誉和防止假冒,三家都在自家的绸布上印上独家印记。所谓“同行是冤家”,三家免不了明争暗斗,但大面上总保持着一团和气,还经常一起出席行会活动,为本行业在杭州城里撑场子。
这一年正值行会活动,各家的代表都来了,钱记的钱掌柜、庆荣祥的王掌柜也早早到了酒楼,唯独李裕泰的李掌柜迟迟没来。大伙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李裕泰的少掌柜李立仁匆匆忙忙地上楼来。这李立仁是李裕泰掌柜李义山的独生子,刚满十六岁,近两年才随父打点店内生意。
李立仁边上楼边向各位长辈抱拳作揖,口里说道,“各位长辈见谅,我爹外出办货未归,临行前命晚辈代他来。晚辈忙着打点店里的事,这才赶来,真是对不住。”
酒过三巡,王掌柜想逗逗李立仁这个后生,就说:“各行有各行的功夫,咱们这行更讲究,布料好不好,不用上手摸,一打眼就知道。是吧,钱老哥?”说着向钱掌柜挤了一下眼,钱掌柜心领神会,随声附和,“是啊,外行人不明白,还以为我们有什么神通呢,哈哈”。
王掌柜这时转向李立仁问道,“贤侄,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本事啊?”
“我学的时间不长,还不太懂。”
“哈哈,你这少掌柜的可得好好学,不然别砸了你们‘李裕泰’的招牌!”王掌柜调侃道,随后又说,“你敬我一杯酒,我教你好不好?”
这时气氛已经有些尴尬了,李立仁忍着怒气勉强向王掌柜敬了一杯酒,“晚辈向长辈敬酒本当应该,至于本事,我爹会教我,不劳您操心。”
“哎吆,这小子骨头挺硬,哈哈”,王掌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跟钱掌柜都有自己的经营之道,不知你们家有没有啊?”
“这个当然有。”
“那你说来听听。”
“这个哪能在这说,这是机密。”
“哈哈,怎么不能说!分明是你不知道吧?还是你爹压根儿就没告诉你啊?”王掌柜还故意摇了摇头,“后继无人,看来‘李裕泰’前途堪忧啊!”
李立仁毕竟是年轻后生,这时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李裕泰’不会垮,我爹说我家有‘传家宝’,可保万世无忧!”
此话一出,倒让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李立仁也自觉失言,赶紧叉开话题。
二、失宝
常言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天酒楼上的各位掌柜虽没在意,却有人听到心里去了。有个叫张三的惯偷那天原本想到酒楼上趁乱顺点钱财,结果听到了“传家宝”的事儿,就准备前去盗宝。
张三先踩了几天点儿,发现李掌柜每天睡前除了到账房算账外,还要到后院一处偏房查看一下。张三心想这后院的偏房必有玄机,便选了一天,等到夜深人静后,悄悄来到李家后院,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进到屋里,拿火折子到处照看,发现这屋竟然供着李家列代祖宗的牌位。
张三这时心里有点发毛,心想白来一趟还沾染晦气。正准备走的时候,发现牌位中间有一个锦盒格外惹眼。张三想,“来都来了,不如看一下,没准就是传家宝。”打开后见是一块颜色有点发旧的锦帕,他便有些失望,要放回原位,转念一想,“他家是开绸布店的,说不定这块帕子大有来历,我先带走再说。”
张三看不出这锦帕的价值,回想起那天王掌柜的话,一时贼胆包天,便乔装打扮来找王掌柜,说是有一块上等锦帕,是祖上传下来的,想请他帮忙相相。
王掌柜客气地接待了他,看茶之后,接过盒子来看,见盒子做工精巧,不知里面装着多么稀罕的锦帕。待打开一看,王掌柜却有些生气,“阁下莫不是来消遣我的?”
“怎么是消遣您!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传家宝,不到万不得已不让动。我是急用钱,才拿来请您给估一下价。”张三说。
“难道是看走了眼?”王掌柜心里嘀咕,嘴上却说,“那我再看看。”
他把这块锦帕翻过来覆过去,认真看了半天,确定这就是一块普通的锦帕,且花色陈旧,织造工艺也是多年前的款式。王掌柜看完后,一时怒火上头,“传家宝?哼,又是传家宝!哪来那么多传家宝!前几天李家那小子拿传家宝来搪塞我,今天你又拿传家宝来让我看,莫不是李家那小子特意让你来消遣我的?不送!”说罢拂袖而去。
张三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溜了,心想自己费尽心思盗来的“传家宝”不但一文不值,还拖累自己平白无故挨顿骂,真是倒霉。但想到李掌柜这么宝贝这个锦帕,把它与祖宗牌位一起供奉,一定不是等闲之物。
“难道这是一份藏宝图?”张三越想越激动,“如果真是藏宝图,那可太好了,我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看来我还得再去李家打探打探!”
三、失而复得
张三入夜偷偷潜入李家,听李掌柜跟一个管事说,“去叫少爷到后院偏房见我”,吩咐完就往后院走。张三想正好偷听他父子讲话,就先一步到屋中,攀上房梁藏好了专等他们。
只见李掌柜提着灯笼,把门打开,对着祖宗牌位施礼后,看着原来放锦盒的地方呆呆出神。张三想,“看来老家伙已发现传家宝被偷了。但他不报官,反而把儿子叫来,其中定有蹊跷。”
这时,李立仁推门进来了,说道:“爹,您叫我?”
“嗯。”李掌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到这来吗?”
“孩儿不知道。您叫我来是?”
“你还记得自己前几天酒后乱说‘传家宝’的事吗?”李掌柜的语气有些威严起来。
“那是孩儿气不过王掌柜咄咄逼人,才不小心说漏了嘴。”李立仁也感觉到他爹语气不对,赶紧解释道。
“那你可知道咱家的‘传家宝’是什么?”
“孩儿不知,请爹告诉我。”
李掌柜没搭儿子的话茬,继续发问,“你可知道咱家的‘传家宝’被偷走了?”
“啊?”李立仁惊得呆了,“那可怎么办?爹,咱们赶紧报官吧!”
李掌柜仍不接他的话,继续问道,“你可知错?”
“孩儿知错了”,李立仁垂头丧气地说,然后又焦躁起来,“爹,‘传家宝’丢了可怎么办?咱们得赶紧想办法。”
“知错就好”,李掌柜淡淡地说道,“报官的事不急,我今天先给你讲讲‘传家宝’的故事。”
“咱家的‘传家宝’是一块锦帕,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位祖奶奶的遗物。这位祖奶奶出身大户人家,下嫁先祖。不幸先祖去世得早,祖奶奶不愿投靠娘家寄人篱下,而是自力更生,独自拉扯几个孩子,靠给人家做针线度日。一次在给一户人家做活时,人家给的布料很多,做完活仍剩下很多。祖奶奶没有私藏,而是将剩下的布料还给人家。人家觉得祖奶奶诚实、家里又困难,不但把剩的布料都送给祖奶奶,还多给了工钱。祖奶奶觉得不能白受人家好处,于是依着自己过去所用锦帕的样式,将剩下的布料精心缝制成几块锦帕,送给人家做礼物。那家人很喜欢。没想到这几块锦帕后来在当地大户人家中传开了,他们都来找祖奶奶做锦帕。原来祖奶奶为了节约针线,绣法跟别家不一样,绣出来的图案反倒更纤巧、精致。靠着祖奶奶的这门手艺,家里逐渐殷实起来。再后来祖奶奶的孩子长大了,渐渐做起了绸布生意。祖奶奶在他们开店之前,特意缝制了一块锦帕,以此为信物,告诫孩子们,做人要自立自强,做生意要讲诚信,做事既要认真,又要灵活。”
李掌柜一口气说完上面的故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孩子,那丢的锦帕只不过是一件纪念品,这位祖奶奶告诫后人的话才是真正的‘传家宝’,是咱家几代经营、发展壮大的根源。你可记住了?”
“孩儿记住了。”李立仁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晚上,李掌柜到后院偏房查看时,只见锦盒端正地放在原位,底下还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听君一席话,羞煞梁上客,原物奉还,从此洗心革面做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