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的女儿,红云,比我小六岁。圆圆的脸,胖呼呼的,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小巧精致的嘴,鼻梁不高不矮嵌在玲珑的脸上,憨厚,善良,温顺的性格跃然纸上。
二姨三岁时,得脑膜炎,连续发了七天烧,外婆用土方法掰制,耽误二姨病情,虽然二姨生命保住了,却留下痴呆毛病。没有上一天学的二姨长大了,很听话,外婆分咐二姨干农活,种地,锄草,浇水,砍柴,喂猪,放牛,做饭,洗衣,样样在行。只是说话重三遍四,语无伦次,不懂看人脸色,见机行事。二姨眉清目秀,身材适中。十八岁时,外婆自做主张把二姨嫁给邻队王宏。王宏身世可怜,老实本分。外婆想着,二姨嫁过去,不会被嫌弃。能安分守己过日子。
二姨嫁过去,第二年便生了女儿红云,二姨兴奋地抱着女儿,喜笑颜开地生活着。二姨夫对二姨不错,地里的活儿全包了,二姨在家带孩子。接着又连续生了两个弟弟王海王亮。一家人生活很苦,二姨夫只会在地里刨庄稼,不会挣钱,免强顾着肚子,不挨饿,衣服是亲朋好友给的,旧了点,干净,整洁。
那时候,红云已经长大了,十来岁吧!每次去外婆家,总是路过二姨家,非缠着二姨,带着红云一起去外婆哪儿。童年,很多时候,我们是浸泡在一起的。一块儿唱儿歌,一块儿讲故事,一起疯跑,一起欢呼雀跃地成长。外婆有六个女儿,两个儿子,我们有相同的亲戚,来回奔跑着。尤其是过年,你上我家,我到你家,家家转着拜年,一桌菜,一壸酒,大人们谈天说地,“划船”劝酒,我们小孩匆忙吃饭,抓紧时间玩耍,跳绳,踢键子,荡秋千,捉迷藏,玩得疯狂,尽兴,舍不得离开。
夏天,暑假,二姨常常带红云到我家来,母亲身体差,腿有关节炎,一遇下雨天,腿疼干不了农活。二姨来了,帮母亲干活,减轻不少母亲的负担。我和红云一块儿放牛,砍柴,红云很能干,眼尖手快,做事比我速度快,能说会道,一天到晚乐呵呵,喜颠颠的,没有人间忧愁与烦闷凝聚在她心头。假期完了,红云就回去上学了!
后来,我到外地上学,红云初中毕业,没有继续上学。到城里当保姆去了。毕竞她两个弟弟在读书,家里开支大,父母供不起。过年时,我们一起在外婆家玩,红云提议,我们表姊妹一起照个像留个记念,我们都高兴地答应了,却没有钱,最终愿望也成了肥皂泡,化得无影无踪。
红云在保姆时,跟邻村的同学峰谈起了恋爱,结了婚,怀了孕,峰爸爸去世得早,峰的妈妈很强悍,峰的两个姐姐都出嫁了,却管着峰家里的事。峰家里经济落后,只得再出门打,而红云留在家里,那时候,政府规定,结婚的人,每个月十五号,都要去孕检。在外面打工的人也不例外,红云懒得跟峰去就是这个原因,挣的钱还不够交给车辘轮了。
红云在家也闲不住,十几亩地,全部种上黄姜,刚开始种黄姜,别人都不敢,称几斤种子,种二分地试试。红云不怕,地不要钱,最多损失买黄姜种子钱。红云在家时,二姨想女儿,常常去看她。每次玩得舍不得走,红云给二姨装两斤自己酿的酒。让二姨带回去给姨夫偿偿。哄着二姨回家。开始时,峰的妈妈噘着脸,不高兴,红云看到了,一边心疼母亲痴傻,自己不孝,一边品偿婆婆嫌弃母亲那种滋味,很难消化,又无可奈何,峰不在身边,能够将心事向谁诉说呢?谁又能理解自己的处境?谁又能救赎红云迷雾蒙胧的心灵?
过年时,母亲给我说过,红云过得不幸福,婆婆看不起她,峰不在家时,经常欺负她,峰的两个姐姐不仅不劝阻婆婆,还添油加酣火上浇油地讨伐红云。更让红云难堪的是二姨,没事就去红云那儿玩,她只想看看她的女儿,她只是爱她的女儿而己。这些却成了婆婆和大姑姐口诛笔讨红云的理由,响当当的!我非常诧异,为何不随峰而去呢!爱情就得两个人共同承担努力啊!打工是借口,是逃避,还是不作为呢?母亲的意思是红云到我哪儿,帮我带孩子,可红云怀着孕呀!本身就需要别人照顾的呀!
红云有空到地里转转,看着花草发呆,一肚子的委屈烂在心里,常抚摸着肚子,对宝贝说话,孩子啊!人世间,好苦呀!妈妈一生都被人歧视,凌辱,小时候,家穷,父母没出息,儿女遭尽磨难,长大了,嫁人了,也一样的受委屈,遭白眼,没人同情看见我的苦难啊!二姨一如既往地来了,红云更着头皮拥抱二姨,泪水涟涟,哽咽着苦命的母女啊!红云不管婆婆的冷眼,热情招待母亲,抄两个浑菜,陪母亲喝两杯酒,叙叙旧。吃罢饭,哄母亲回家,依然带两斤酒走。二姨一步三回头,哭着舍不得走啊!二姨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要狠心赶她走?为什么不留她多住两天?二姨不知道红云身单力溥,当不了家,作不了主。红云望着二姨消失的背影,肝肠寸断,痛哭流泪啊!而婆婆喂猪,指槐骂桑,败家子的猪,天天吃我的,喝我的,还把我的东西往外送,狼心狗肺啊!怎么喂都喂不熟的啊!一遍又一遍重复,大声地嚣张着,红云气得浑身颤抖,筛康似的说不出话,跟这种不讲道理,不通人情的婆婆有什么好说的呢?
红云沉默地回家,给峰打电话,泪水肆意畅流着,悲伤疑成一股绳,紧紧套在红云的脖子上,峰说,忙着在,月底工资结了,就回家陪你。红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也许千里之外的峰,知道红云要说什么,不就是说自己的妈对红云苛刻,刁钻,不想听才果断挂了。婆婆追至屋内,手叉着腰,大声斥责,好啊!恶人先告状,你招待你妈,你拿我的酒孝敬你爸也就算了,你还给我儿子告状,挑拔离间我们母子情义,你怎么这么厚颜无耻啊!天理不容啊!又哭又闹,不可开交。红云走到厨房烧水,洗澡,换上自己最喜欢穿的衣服,头发梳好,化了个妆,静静地躺在新婚的床上。回想自己,一幕幕成长的轨迹,一眼望到尽头的日子,有什么盼头呢?难道自己所承受的苦难还不够吗?还要让肚子里的孩子出来,再经历一番么!越想越凄凉的红云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断肠草药,一饮而进,就这样结朿了自己二十岁鲜花般的生命。
当婆婆发现红云躺在床上,口吐白沫,眼晴瞪天时,吓得不停呦喝,请人帮忙送医院,半路上,红云走了。带着悲伤,无奈,苍桑走了。二姨,二姨夫知道后,气得找本家出面,替冤死的红云出气,那一晚上,峰的妈妈跪在那里,抱着被她逼死的红云,两个大姑姐跪在灵前轮留烧火纸,忏悔,晚了,一切都晚了,活着时,百般凌辱,万般蹂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鞭鞑红云脆弱的灵魂,“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悲剧。峰回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二姨因为想女儿,哭瞎了双眼,生活不能自立,靠姨夫精心照料,本来二姨有轻微抑郁症,红云一走,二姨精神又有分裂症,白天有人,晚上没人,哭一会儿,闹一会儿,笑一会儿,日子过得不安生。好在二姨两个儿子长大了,当兵复员回来,找到工作。
二姨夫去年在山上砍柴,不辛被蜜蜂蜇死。惨不忍睹。“屋漏偏缝连阴雨”。二姨彻底失去了依靠,交给本家大娘照看。二姨的儿子要上班挣钱,每人一年给一万块钱赡养费给大娘。管二姨一日三餐,缝洗浆补,梳理打扮。好在镇政府扩建,二姨的旧房子换了两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二姨的两个儿子终于不愁买房了。
希望二姨越来越好,希望二姨两个儿子,相互扶持,日子越过越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