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张小柴的兴趣鲜有共通之处,就拿看书来讲,我喜欢看的书,她大多都“不屑一顾”,只有两本书同时得到了我们两个人的青睐,一本是黑色幽默的《囚鸟》,还有一本,就是《我的二本学生》。
我知道这本书,是因为许知远在《十三邀》里采访了书的作者,黄灯老师。当时,我把这本书加进了待读“栈”,而后,这本书一度濒临“栈底”,即将被剔除出去。如果是在看实体书的时代,它也许会走向它的宿命——在角落里积灰。
我重新想起这本书,是在一个餐桌上。那一天,我们许多人玩了一下午桌游,晚饭开始的时候,已经八点多。有同学点了一扎啤酒,白色的啤酒沫沿着杯壁汩汩上涌——在赤道上炎热的夜晚,那是没有人可以拒绝的佳酿,可我却只有瞧着份儿,因为我那不合时宜的例假。于是,当别人举杯畅饮的时候,我就只能默默看看我的蜂蜜柠檬热茶。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在饭桌上产生了如此鲜明的疏离感——于是,我开始用局外人的目光观察着那些碰在一起的酒杯、听着他们的故事——毫无疑问,那是一群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们是一群已经、即将、或者终将从旁边那所亚洲最好的校园里毕业,他们是计算机领域的弄潮儿,或者终将成为领航者……我也许永远也无法追溯当时的心路历程,但的确是在那个时候,我重新想起了这本书——《我的二本学生》。
许知远在《十三邀》里采访的人,我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以马东、陈冲等人为代表的与娱乐行业密切相关的人;一类是以项飙、陈嘉映等人为代表的学者教授。但是黄灯老师却不属于任何一类。我也第一次在《十三邀》里看到了许知远的“无所适从”。在他采访黄灯老师的时候,见到了她的儿子。那个小男孩站在镜头前、门框边,眼神四处漂移,那是“显示”的紧张和不安。而在节目里,当北大出身的许知远对着一群为生计所困的二本学生时的格格不入,给我的感觉就像站在门前的那小男孩。
《我的二本学生》是一个大学老师十几年执教生涯的真实记录——记录的不是老师,而是学生。几十个学生的前半生,构成了这本书。
讲实话,这本书我远称不上喜欢,在看“序言”的时候,我对自己的阅读能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质疑——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中文书籍居然比翻译文学更难懂。但是进入正文之后,作者的文风突变,从近乎咬文嚼字变得朴实亲切。我是读了很久之后才发现,原来朴实的不是文字,而是那些学生的故事;亲切也不是作者施予读者的,而是一个大学老师给予自己的学生的。
在看这本书的时候,我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不是“故事”,而是“纪实”。在以前,我很难理解我的同龄人为什么会有许多兄弟姐妹。在我生活的世界里,似乎我有一个姐姐已经是难得一见的事情了,而在那发达的东南沿海,却拥有着一个个如此庞大的“家族”。
有人说,书里的故事过于零散。而在我看来,作者已经过于急切地想把这些故事分门别类。她似乎总想窥透世事的玄机,想参悟那一个个“殊途异归”的故事背后潜在的逻辑。以致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想起苟嘉陵在《做一个喜悦的人》里对心理学的抱怨,他说,他们“一定要找到一个幼儿时期的创伤才肯罢休”。在这本书里,作者把很多事情归咎于原生家庭。无疑,原生家庭塑造了一个人的雏形,可也许这套理论在我这里已经走到了物极必反的地界——过去的不可否定,总让我觉得这样的归咎过于无奈。很多时候,我会迷失在这本书的文字里,我不知道她想讲什么、又想传达什么?是对一个个年轻生命的沉重生活的悲悯?还是想让后来者参考借鉴、抑或引以为戒?后来,我把她当作了一个单纯的讲述者,一个细腻而慈祥的老师,讲述着过去十几年的故事。
这本书,写于2018年,我看于2022年,而其中我印象最深的故事,除了来自越南的母亲、吸毒的哥哥、还有那个生命过早凋零的可怜女孩之外,还有书里浓墨重彩写的一个学生进入教培行业的故事。因为,就在一年前,教培行业已经轰轰烈烈地走向了终点,而行业的领头羊“新东方”,已经变身成为直播带货领域的翘楚。而巧合的是,许知远对俞敏洪的采访,播出于2021年上半年。
我很难向别人推荐这本书。如果我没有写“日志”式的读后感的习惯,那我可能只会向一个人提起这本书——就是张小柴。当我知道张小柴也想看这本书的时候,我第一次产生了“这些年的交情总算没有白费”的感觉。一样的,如果能遇到一个黄灯这样细腻而“慈悲”的老师,我想会有同意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