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阴霾笼罩的大街上,车子在奔驰,现代文明铸造了一只只钢铁的笼子,人们自得其乐地裹挟在其中,制造一团人为的暖气,炮制一只歇斯底里的《忐忑》或《江南》,这些衣食无虞的人是没有冬天的。因为汽车可以阻隔世界的寒流,坐在车里的人照样可以在车内制造属于他们自己的暖春,他们度着春光,却能欣赏到窗外的冬景。冬景虽然衰败,但依然不乏鲜花、绿树、霓虹、彩灯。
冬日,对于奔波生计的人才是严酷的,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农民工驾驶着一辆电瓶车,用极为廉价的塑料和铁皮打造了一个笼子,试图阻隔寒流,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他哪里能够打造一堵流动的墙呢?笼子里钻进一对民工夫妇,他们像一对候鸟,要在这岁末去赶春运的大潮,回到他们心中的家乡,那里,哪怕在东北,也胜似南方,因为家乡总是令人温暖的。他们,也有心中的春天。民工夫妇佝偻着身子钻进笼子,军大衣民工迅即为他们关上了铁门,插上铁栓,虽然有风在各处钻营,但民工夫妇心里升腾起一股念家的暖意,家,似乎就在眼前了。
拎着一袋子菜,行走在寒流里,我像极了一只遗落的小鸟,民工的故事上演在大街,反而使我愈发寒冷,似乎,要去与肆虐的风儿斗争的不是他们,反而是我。
拐入小区,行走在林荫道上,心里也在迫切地想着:家,快到了吧,尽管,家就掩映在不远处小土丘的树丛边了。眼前的小土丘,浓荫还在,但早就熟视无睹,尤其在冬日,一些树的绿色或灰色早已凝固,生机不再,树们失去了撩人心魄的魅力,我也失去了欣赏它们的激情。突然,一道黑影在树丛上盘旋,犹如婴儿的眼睛被人撩逗了一番,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影儿不见了。不由注目,又一道影儿飞旋起来了,认出,是鸟儿!
不由迟疑,不是说鸟儿都做候鸟南徙了吗?难道是几只喜欢醉生梦死的,宁做流连于花天美地的醉死鬼?还是几只懒惰的,缺钱的,胆小的,没有赶上春运的大潮,就留下过冬了?不管是怎样的原因,它们毕竟让我的眼睛一亮,因为,它们相比于那些静态的冬树是那样的鲜活,让我的心有了些许生机。
回到屋中,又开始了蜗居的生活,冬日的假期尤其适合蜗居,蜷缩着,蜗牛似的旋转一对触角,与世界的联结只剩下一扇窗,即便如此,还是有玻璃挡着。
窗外,开始下雪,那是阴霾酝酿已久的结果。雪,悄无声息,在空洞的世界里纷纷扬扬飘散,风在满世界地制造各种漩涡,也因此塑造了雪花的不同轨迹,但,不管如何,雪花的目标都是向下附着,枯萎的枝桠可能就是一朵雪花的落脚,灰黑的瓦楞可能就是一朵雪花的归宿,沉寂的小河也可能是一朵雪花的终点……
我的思绪,也如同这飘飞的雪花,先是漫无边际,逐渐,沉降着,突然,窗户下,一道黑色的剪影掠起,我迅速地意识到,莫非,那就是刚才我见识过的一只鸟?
思绪追随着那道盘旋的黑影,又一道黑影从窗前掠过了,呵,真是刚才那几只鸟儿,他们犹如开在这漫天雪花中的黑牡丹,给我以动感的快乐,我的思绪激活了,哦,它们,应该不是遗落的倦鸟,它们没有赶去迁徙的春运,原来别有所图,就是要奋争在这个冬日的季节,与这里的树儿、园儿为伴,哪怕,冬雪飞至,它们也勇敢做着冲天的逆流,如同一群叛逆的青春弄潮儿,只要飞跃这场最后的冬雪,春天,还会远吗?为了这几只遗落的鸟儿的胜利,我打开了心灵的窗户,为它们的奋飞,开始呐喊!
我想起了那个用铁皮、用塑料打造笼子在冬日里奔走做生意的民工,他沉重的军大衣,能像这冬日里飞鸟的翅膀,呼扇得起来吗?
——写于2013年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