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  链

郭泗耀

村长是县人大代表，在村民们眼里，村长是个很有身份的人。县里号召在全县范围内开展移风易俗、讲文明礼貌活动，村长先是通过广播喇叭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过了几天，村长就觉得还是有必要召开一个村民大会亲自部署一下。村长就在广播喇叭里下通知说，“定于上午八点半，每家每户都要抽出一个人到村部大院开会，点上名的每家记一个义务工。点不上名的、不到会的每家扣一个义务工，一个义务工算下来折合十多块钱。村民们听了村长的广播后，争先恐后地起了早，吃了饭，就自带小马扎来到了村部院子里等着村长给开会。

离开会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候，村部院子里就坐满了人，老娘们有的摇着蒲扇，有的捺着鞋底，有的勾着毛衣，有说有笑。

一些青壮年劳动力抽着烟，说着荤话、笑话，直惹得一些老娘们不停地哈哈大笑。会场上更多的是一些老头老太太，约占了来开会的总人数的一半以上。老头老太太们认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不如来村里开开会，还能挣个义务工，真划算。再就是顺便能够见上村长一面，村长可是个大忙人，平时十天半月也见不到村长，村长天天泡在会海里、酒桌上。村民们想见一见村长，想听一听村长讲话，是因为村长不仅长得幽默，而且讲起话来比他本人还要幽默。村长讲话不容易使人犯睏。村长会恰到好处地讲一些笑话给大家提提神，也会把党的一些政策、信息传达给大家。

到了开会的时间，村部一班人就坐在了用几张长条桌拼起来的主席台上，上面蒙了白布，雪白雪白的，白桌布上面按人头摆放了茶杯，村长是在村部成员都在主席台上就坐后才最后一个坐到座位上的。村长的到来，预示着会议即将开始，会场上一下子静了下来。

村长干咳了几声，示意村会计点名。村会计就开始逐家逐户地点名。点到马二强时，马二强媳妇站起来就应答，“俺家二强忙着在家坐月子呢，我来替他开会。”会场上爆发出大笑声。

村长知道，这个马二强的媳妇玉翠好热闹，喜开玩笑，说话嘴上没有把门的，逮着什么说什么，有时候说话做事甚至不分场合。有一次甚至还当众出过村长的洋相。村长从心里就很厌烦她，一般面对面走个对路，村长都对她带答不理。玉翠却满不在乎，依然凑上去，骚他一把，口口声声喊着大伯哥，接着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玉翠就是这样没大没小，无拘无束。

“既然你家二强在家里坐月子，那你就告诉他，散会后马上让他到镇上去做结扎手术，你就说是我说的。”村长站起身来，对着人堆里最靠前的玉翠说，“小样的，男人还在家坐月子，你当他是猪呀。”

村长这么一说，玉翠就反唇相讥，“大伯哥村长呀，话可不能这么说，俺家二强好赖也算得上个大老爷们，怎么，光兴俺们女人在家里坐月子，就不兴男爷们也在家坐月子？哈哈哈。。。。。。昨晚上，我们一家伙忙到天不早，俺家二强能不累吗，哈哈哈。。。。。。”

村长见玉翠越说越离谱，就制止她，“你也不嫌寒碜，当着众人的面说光屁股的话，羞不羞？”玉翠就接过话茬，“俺才不羞哩，俺这张嘴，愿意说啥就说啥，骚惯了，你管的着吗？哈哈哈哈。”

村长看了看腕上的表，郑重宣布，“现在开会！”

村长讲话有个特点，讲话的时候不允许会场上有一丁点的噪音，不允许交头接耳乱讲话，不允许放响屁。

村长讲话还有个特点，就是讲着讲着，会突然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像伟人一样比划着手势，唾液横飞，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镇长都夸奖村长口才极好，说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可惜当了村长，要不是不当村长，村长干个副县长也是不赖的。

村长长得有点胖，尤其是腰围，一般的裤子都是大号的，村长觉得还是有点紧。村长刚讲到一半的时候，也就是讲到了要讲文明话、做文明事、当文明人的时候，就站着有意识地停顿了几秒钟，话也说得有些含沙射影，“不要像个别村妇那样，没礼貌，没大没小，嘴上缺个把门的，那是不文明的，要通过这次会议，文明起来。。。。。。”

村长话没说完，坐在前排的玉翠马上就回过味来，“村长呦，你还好意思说文明，你文明吗？上次我就见你在田地里和人家一个小寡妇在打情骂俏哩，要不是我发现得早，还说不定做出什么不文明的事情来呢？你倒是挺会装的，还愣说自己文明？丢丢丢！哈哈哈哈。”

村长被玉翠气得够呛，使劲剜了玉翠一眼，忍不住嘀咕了几句，“败家娘们、丧门星，真是成不了大气候!下面，继续开会。。。。。。”

村长又讲了很长时间，村长在低头端起茶水杯的时候，村长裤子的拉链一下子撑了开来，村长不知道。

眼尖的玉翠第一个喊了出来，“村长呀，你一定要注意文明呀，你说过，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呀，你都不注意文明，怎么还教育我们注意文明呀，哈哈哈哈”。

村长有点懵懂，没有理会玉翠，继续着他的讲话，“所谓文明，就是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用自己的光辉形象带动大家的文明。。。。。。”

会场上开始有点乱，台下的村民们都在掩嘴窃笑，村长环视了一下会场，示意大家“肃静，肃静，这就是不文明的现象，领导在台上讲话，你们在台下乱笑，像话吗？简直太不像话！”

“就你像话？你才不像话哩，你瞧瞧你那个形象，前开门都嗤啦开了，老二都快露出来了，害臊不？价值不害臊！”玉翠模仿着村长的腔调回敬村长，“看你那个熊样！”

村会计在给村长续水的时候其实就看见村长的前开门拉链开了，村会计压低声告诉过村长，只是村长没在意村会计的话，也许是没有听到，村会计碍于台下群众众目睽睽，不便明说，知道一会儿保准闹出笑话来，果不其然，村长真的闹出了笑话。

玉翠笑的差点岔了气，玉翠这一笑，大家都跟着笑，笑的一个个流出了眼泪，会场顷刻变成了笑场，连主席台上的人也忍不住捂着嘴偷笑，除了村长没有笑。

村长背过身去，迅速地拉上了拉链，不一会儿功夫，拉链又自动地开溜了。原来，村长裤子上的纽扣掉了，村长又胖，不撑开才怪！

村长开始坐下讲话。

村长这一坐下，玉翠便带头停止了笑闹。

十几分钟后，村长结束了讲话。

村长说，“散会！”

当天，村长告诉村会计，“玉翠那娘们实在太可恶，光出我的洋相，义务工就不要给她记了，算他家缺席！”

村会计就提醒村长，“玉翠可不是好惹的，没大没小惯了，不怕天不怕地，咱还是最好别惹她，免得她闹上门来，你会更加难堪的。”

村长想了想，就停了村会计的话，但心里总觉得窝着一口气，这口气如果出不来，村长将要被气死的感觉。

“这个败家老娘们，骚狐狸，要是我老婆，看我怎么收拾她，哼！”村长气哼哼地骂道。

打那，村里再开会，村长都是坐着讲话，一次也没有再站起来讲过话，这倒让村民们有点不习惯了。大家都觉得，村长其实挺好的一个人。村民们想听村长讲笑话，村长却再也不讲了，大家一下子想起了村长在村民大会上讲过的话，要当文明人、讲文明话、做文明事。

村长变成了一个严肃的人。

玉翠再也没捣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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