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八，静茹随着丈夫回到婆家，生养他的沿海小县城。

一下长途客车，浓浓的乡音扑面而来，静茹一句都听不懂，只好紧紧跟在老公后面，她想，这要是没跟紧迷了路可坏了。

静茹和老公结婚快半年了，在上海租房。小两口都在事业打拼期，上下班时间不定，每天能见面的时间很有限，有时候甚至说不了几句话。没有什么激情四射干柴烈火，但也算得上和美。

其实这回来婆家过年，静茹心里真的很忐忑，害怕自己表现的不够好。但是转念一想，再怎么也有老公给自己兜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

谁知，一到婆家，正赶上大家闲来无事互相串门，一屋子亲戚朋友。

老公简单介绍了一下静茹，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自己的同学了，丢她一个人在家。静茹懵了，这可咋办？

但是他已经走了，只能自己解决了。静茹听不懂这些人说话，只能静静坐在旁边，面带微笑。好在她存在感比较低，没有人找她说太多的话。

晚上吃饭，那一群人已经走了，静茹见老公也回来了，松了一口气，主动要求帮婆婆一起做饭。婆婆自然很高兴，俩人在厨房聊着天，一边洗菜择菜，气氛很和谐。婆婆是个温言软语的小老太太，很慈祥，很节俭，以前见到的时候，静茹对她的印象非常好。

静茹说做一道拿手菜，婆婆还夸她心灵手巧，但是和谐的气氛在她炒菜的时候戛然而止。

“你咋放这么多油呢？”婆婆突然说。

“啊，因为这个就得多放点油才好吃。”

“多浪费啊。”明显很不高兴。

老公听见两人的争执，过来问怎么了。

“我说她炒菜放油多。”婆婆说。

“啊，她就那德行，我说了好几遍了。”

Exo me？静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一惊。这是老公最爱吃的菜，以前做的时候他直夸她做得好吃，现在竟然倒打一耙。她用眼神质问老公，老公只当没看见。看着锅里的菜肴，静茹突然不想做了。

婆婆一听，更来劲了，揪住这个事不放，絮絮叨叨了好半天，直到公公觉得烦，一声喝住，才算消停。

晚上回屋，静茹质问老公，他对此的解释是：“妈老了，顺着她一点。”

难道顺着自己的妈，就得贬损自己的媳妇吗？静茹生气。

“你别作了，说你两句能干啥？”老公心烦，翻身就睡了。

三十一早，静茹还在睡梦中，老公把她推醒，让她去帮家里干活。他像领导交代工作一样交代好静茹的“任务”，起身就想走。

“你干嘛去啊？”静茹迷迷糊糊地问。

“我出去啊。你能不能别睡了，懂点事儿行吗。我妈一早儿就起来了，你刚过门就跟猪似的，除了吃就是睡。”老公嫌恶地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说话呢？”静茹有点生气了，想跟老公理论一下，但顾及婆婆在外面，声音不能太大。

“今天三十，大过年别找事，有事回去说。”老公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甩袖子走了。

静茹忍了又忍，忍下火气，起床帮婆婆干活。家里很忙，静茹一整天脚不点地的，操持家务，忙忙叨叨，一直到天黑，她累得腰都要直不起来了。刚想休息一下，谁知道亲戚们都就位了。她只好又起来去接待。

一大家子人全来了，老公还没回来，全家就她一个外人。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听不懂方言，认不清楚人。她恨不得自己是个不起眼的木头桩子，这样最起码能规避掉这些好奇地眼神。

老公终于回来了，她好像见到了救星，马上迎了上去。谁知他一进门就跟自家兄弟聊天玩笑，钻进男人堆里去了。

这里女人地位低。当着一群叔伯兄弟，老公自然不肯服输，尽他所能指使静茹干活。饭桌上，老公冲她呼来喝去，让她端茶递酒，拿盘子拿碗，伺候这一大桌子人。

静茹对这里的封建习俗早有耳闻，虽然心里憋气，但是给足了老公面子，毫无怨言的伺候着一桌子人，忙得晕头转向，一顿饭也没吃进多少东西。

更让静茹绝望的是，接下来每天，老公几乎不着家，四处胡吃海喝，静茹在家里如坐针毡。一大群亲戚，她一个都不认识，婆婆一一介绍，所有人都像看珍稀动物一样看着她这个从城里嫁过来的媳妇。

一群姑婆婶子用方言聊各式各样的家长里短，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她根本插不上话。有时候别人问她点啥，她全都听不懂，只能等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睛望向婆婆。

婆婆有时候会意，能帮她翻译两句，有时候没注意，看着大家全都看着她等她回答，她只好咧着嘴尴尬地笑两声，说：“对不起我听不太懂。”

她想让老公陪陪她，别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大家子他的亲戚。老公很不耐烦，“你就跟大家聊聊天怎么了？难道说话都得我教？”

说完白了她一眼，推开她，又要去喝酒了。

“我听不懂他们说话啊。”她赶紧补了一句。

“干啥就听不懂了，我爸我妈都在呢，听不懂问呗。跟个巨婴似的。”

静茹的心里真跟北方的三九天一样冷。

大年初五，依例，家庭成员哪都不能去，都得再吃顿团圆饭。

吃过了饭，女人们聚到了一块儿，叽叽喳喳说着琐事。说着说着，突然对她产生了兴趣。

“屁股大好生养，能生儿子。”一个婆姨笑呵呵地说。

“别说屁股，胸也大，以后孩子能吃饱。”另一个婆姨接了一句，然后上前来捏了一把，还连连赞叹。

大家哄堂大笑。

两个婆姨声音很尖很大，喝酒划拳的男人们离得不远，以这个音量，一定听得清清楚楚。当这一大家男男女女的面，她觉得万分尴尬，悄悄搜寻起老公的身影。

谁知老公在一旁一声不吭看热闹，听婆姨们说她胸大屁股大，能生儿子，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笑着笑着，还顺便损了她一句：“搞了几次也没见怀啊，哈哈哈。”大家连起哄带调笑，桌上的气氛热热闹闹。

静茹想回家。

初六早上，静茹刚坐上车，淡淡地说了句：“年过完了，咱俩离吧。”

“你又犯什么病呢？”老公白了她一眼，“今年咱俩生个孩子，妈着急了。”

“你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呢？”静茹讥讽地笑了一下，“你他妈的自己生吧。”

老公反应异常激烈，他不明白静茹犯了什么毛病，从车上就开始连吼带骂，一直到下车，再到回家，再到看着静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两个人一起住的房子。

静茹则一律冷处理。

直到静茹走出家门的一瞬间，他突然发现，现在这个场景，跟他过年那几天不管不顾、留静茹一个人应付亲戚们的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