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等到地里的瓜熟得刚刚好,我们的偷瓜特战小分队,会事先踩好点,攒足了耐心,然后选一个雷雨天晚上,到临庄的瓜田里开始我们的大扫荡。
西瓜,天鹅蛋瓜,黑面瓜,甜瓜……应有尽有。
吃不完了我们会把瓜藏在小麦秸秆堆里,想吃了就拿出来。
每每一次行动就可以够我们享用很久。
每年等到蜜枣刚泛红,正是脆甜脆甜的时候,在三奶奶去教堂聚会的某个下午,我们几个熊孩子就直接爬到树上,一阵折腾之后,枣子和枣树叶便落了一地。
有时也会去烤红薯,烤玉米,挖田鼠,捅马蜂窝,掏鸟窝,翻墙头,抓青蛙,游野泳……
这些捣蛋的事早已让我们几个在全村臭名昭著了。以前小,也不在乎大人们说什么。
后来慢慢年龄大了,再有邻居说我们不懂事,说我们就会"生赖"(干坏事的意思),也不知道帮爸妈做点农活的时候,我们的行径就有些收敛了。
其实当时我的内心就像被虫子咬了一口,很不是滋味,有种隐隐作羞的痛。
有一次大娘和几个小婶婶在聊天,看着正在玩耍的我们几个说:你看看这些孩子,爸妈都生病了,也不知道帮家里干点活,就知道天天闹腾。
其实,我知道大娘是在说我和弟弟。
那几年,爸妈身体都不好,花了很多钱,我们生活过得很艰难。
以至于过年我和弟弟都没新衣服穿。
后来,有一次,听我妈说,我三爷也说过我们几个,说我们是"遛街狗","不务正业"。
她倒没怎么说我俩,只是一人流眼泪。
虽然我妈管不住我和弟弟,每当我俩打架打得好像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时候,或是做了很过分的事,又被邻居说了的时候,她就会哭得泣不成声。
这个时候,我俩就老实的比谁家的孩子都乖。
后来,我们基本再也没有像以前那么无所忌惮地调皮捣蛋了。
上了学,我竟然变得格外内向,而且很胆小。
第一年上学前班,老师来了,我竟然吓得抱着板凳跑回了家。只好又隔了一年才开始上学。
上学时我真的很乖,乖到从来不让妈妈问学习的事,照样每年是前几名,每年都领奖状。
除了学习,还帮家里干各种农活和家务。自己的衣服从来都是自己洗。
后来我就成了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好孩子。
可是我却更内向了。
甚至见了村里的人,我都不敢打招呼,家里来了客人我都不敢回家。
后来因为爸爸长年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怕家里有事不好联系,就装了我村的第一部电话。
可是我最怕接电话了,因为好多都是邻居打来让我去喊他们家人接电话的。
我害怕去其他邻居家。
也许是怕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太捣蛋,怕他们仍旧不喜欢我。
二年级的时候,放学回家,正好看到三爷一个人坐在家门口一棵歪倒的树上发呆。
我早听我妈说三爷得了胃癌,撑不了多久了。
他是村里唯一一个教师,是吃商品粮的有学问的人。
但是因为小时候他老是说我们,所以我一直都不喜欢他。而且,因为他是老师,他总是有很多数学题目,难为得我们都答不上来,感觉好丢人。 所以我们见了他都会躲着走。
那次,我没有躲。毕竟他是我亲三爷。
我径直走到他身边,像个大人想要安慰他似的。
看上去他很憔悴,本来就清瘦的他显得更瘦小了。
这次他没有以往的严肃,也没有往日的风采,只是面带微笑。
我不记得他给我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我说了什么,我只记得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