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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苹果树的时候,岘子村有一个农户开始怎么都不同意,后来王正和孟支书上门,不停的做工作,才慢慢打开了这家人的心结。
刘荣和文书也去过这一家,当时老汉正在劈柴火,也没多和刘荣他们说话。
这老汉姓张,据说,老张家是从山西大槐树移民过来的。
对于山西移民这件事,在牛洼乡有很多农户都说自己是当年移民到这里的,但刘荣却对这一说法不置可否。
山西移民是明朝初年的事情,但在历史上,尤其是清末民初,牛洼乡所在的地区由于战乱饥荒,好几次几乎是饿殍遍野,人丁凋敝,几近没人的样子。
也就是说,现在的人口很多都是后来才由于各种原因搬迁到这里的,逃荒和逃难占据大多数,不然怎么会跑进深山里住了下来。
但也有人对刘荣的说法表示不同意,他们列举的例证比如,山西移民的时候,很多人由于是被迫移民,所以官府就把移民人口反绑双手。
所以至今,牛洼乡的老汉们总喜欢背着手走路,老张就是典型的例子,经常嘴里叼着旱烟锅子,背着双手在村里晃荡。
还有一说辞,比如说小解,本来就是小便,但这里的人常说小解,是因为当年移民的时候,需要小便,就打报告,官府的人便把移民人口反绑的手给临时解开,所以久而久之就常把小便说成是小解。
这些说辞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在刘荣看来太具有片面性。
可以说,中国大多数地方的大多数人都有这类举动和说辞。
所以,至于老张家是不是山西移民,祖上做过什么等等之类,并不是刘荣眼里的重点,也代表不了牛洼乡的人口迁移特征和来源。
老张活了一辈子,有两个儿子,都在南方的工厂里打工。
老伴去的早,村里就剩下老张一个人,好在身板还算硬朗,所以务农种田还算凑合着能干。
大儿子三十好几的时候,在打工的工厂里认识了一个南方姑娘,姑娘的家也在南方的山区,同样的贫苦,让两个年轻人的感情迅速升温,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完成了结婚、生娃的使命。
这让老张高兴不已,要知道,在牛洼乡这样的地方,娶个媳妇可是真正的难上加难。
小儿子初中毕业后,便随着大儿子一块出外务工,这娃娃性格比较内向,二十多岁了也谈不上个女朋友。
每年过年回来,老张都托媒人给小儿子介绍对象,连续几年,不是人家看不上,就是小儿子闷罐子不表态,把个老张给急得啊。
去年过年的时候,小儿子一个人回到了岘子村,大儿子和媳妇则留在南方的出租屋里,说是要过年加班,没回的来。
刚回来那两天,老张心里高兴,小儿子看着也是欢乐,爷俩高高兴兴的张罗着过年的物件。
过了几天之后,小儿子开始变的沉默寡言起来,干啥事情也不像刚回来那样积极了,早上起床也很晚,往往是老张站在院里骂开了才起床。
老张呢,不知道是烦躁还是看着小儿子不顺眼,也是每天憋着一肚子火气,觉得这娃娃不争气不说,还懒的很,又一天天的闷罐子一样也不说个话,于是就见天的骂小儿子。
勉强过了年,到了正月里,老张托的媒人给带来了好消息,说是邻村有个女娃娃,也在南方打工,人长的特别水灵不说,还很孝顺父母,年纪也和小儿子是差不多大。
老张听后特别高兴,从箱底里摸出大儿子之前捎回来的香烟,硬塞给媒人,让媒人找个日子安排两个娃娃见个面。
媒人走后,老张把情况和小儿子一说,不想,小儿子却说自己过两天就要走,过年放假的日子也要到了。
老张一听就急了,骂小儿子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生下你有啥用,自己没本事讨不上媳妇,给你介绍你还不要,你想干啥!”
小儿子靠在炕头上只是恼怒个脸,却是一言不发,老张情急之下,拿起炕上的扫炕条帚就扔了过去,刚好砸在小儿子的鼻子上,小儿子捂了鼻子就快速的走了出去,老张不解气的站在屋里继续叫骂着。
骂了一会,见小儿子没有动静,老张走到院里去看,却见小儿子在另一个屋里,不断的擦着鼻子,刚才那一条帚是把小儿子的鼻子给打破了,老张这才停下骂声,再不吭气。
当天晚上,老张给大儿子打电话,意思是让大儿子给小儿子打电话好好劝说劝说,让好歹把这个亲给相了再走不迟,大儿子满口应着,答应了老张。
到了第二天,媒人又来了,说是看老张这边方便的话,他安排女方家来人这两天就看,老张自然高兴,连说着方便,送走了媒人。
又过了一天的功夫,媒人来电话,说是女方家里第二天要来看家,让老张准备准备,老张当即满口应了下来,挂掉电话,一个人坐在炕上却抽起了闷烟。
小儿子也坐在旁边,老张看着烦躁,抬头冲小儿子喊道:“回来了没事就到庄里转一转,不要整天闷个头钻在屋里,屋里有啥,有女人哩吗?”
小儿子一听,倏溜一下溜下了炕,转身便走向院外。
老张在炕头上猛磕了磕旱烟锅子,气的摇了摇头,又点上一锅烟,心里沉吟开来。
这隔一天就要看家,自己家的条件怕人家一看就走了,给娃娃的婚房也没有收拾准备,老伴走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拉扯大这俩小子也不容易,老大两口子也不回来,这个家可咋看哩。
想到这里,老张不禁一阵心酸,干瘦的脸上,竟然莫名的淌下两行浊泪。
“老伴啊,要是你还在该多好啊。”老张在心里哽咽道。
不管咋说,这个家还得看,小儿子的婚事还得办,老张想到这里,紧吸了几口旱烟,又把个旱烟锅子在炕头使劲的磕了磕,往背上斜斜一插,下了炕打算去找孟支书。
老张背着手,垂着头,慢悠悠的来到孟支书的小商店。
孟支书正盘着腿坐在炕上的小炕桌前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算他小商店一年的流水账。
见老张进来,抬头问了一句:“呦,今撒风把你老张吹来了。”
老张身子一欠,脸上堆笑,忙说道:“有个事哩,想了半天,说来找一下你。”
孟支书把手里的算盘放到一边,说道:“先坐,撒事情还能叫你大过年滴来找我来。”
老张走到炕跟前,坐在了炕头上,说道:“外岁滴(方言,指小儿子)回来了,叫媒人给说了个对象,你看这事,唉!”
孟支书笑着说道:“说对象是好事情啊,你可唉撒哩。”
老张:“你不知道,我屋里情况你清楚,媒人明后就把女方带来看家哩,你说咋看哩嘛?”
孟支书:“正常看就行了,还要咋看,岁滴在哩吗?”
老张:“过年回来滴,这两天要走哩,我给硬挡住没有让走。”
孟支书:“那是好事呀,抓紧给看,成了还喝你娃喜酒哩。”
老张:“事是个好事,现在就屋里烂干滴样子,怎么收拾哩嘛。”
孟支书:“那你怎么都要收拾哩,不收拾咋办?人家第一次来看家,就看你屋里光景过下撒没有,你不收拾咋办?”
老张看似有些急,一拍大腿说道:“明说了吧,收拾肯定要收拾,我也知道这个理,我今来,就是找支书你,看能把你这彩电和家具给我借上几天,我稍微把屋里安顿好些,叫人家来不要笑话咱。”
孟支书:“你这不都是陋习嘛,前些年,咱们人穷的很,吃不起饭,为给娃结婚到处借东西给人看哩,这都撒年月了,你还借着哩。”
老张:“不是我想借,的确是没有办法,你到我屋里看一下,就三间箍窑,一间能做饭滴我住着哩,再一间娃娃回来住着哩,剩下那一间,堆放柴草着哩,就想把娃娃住的那一间给摆上些家具,看着也新些,到时候看完家,要是看上了,我再买新家具给布置。”
孟支书:“事情我能想来,我也没有撒家具,商店里电视也是娃买下的,我做不了主啊。”
老张听到这里,垂了头,沉吟了一下,从背上拿下旱烟锅子,装了一锅子旱烟,点着吧嗒了一口,说道:“好我的支书哩,不行你给娃娃说一下,哪怕我给上一点折旧费哩,就用上两三天,你看能成不?”
孟支书挠挠头,停了一会说道:“好吧,你老呀叫我说你撒好哩,不帮你去,你来了,帮你去,你说这叫帮的撒忙嘛。”
老张一听,倏的下了炕,站在地上说道:“那就好,那我就走了,等你信,我和娃拉架子车来搬。”
孟支书也象征性的起了起身,说道:“行吧,你来说来了,再咋办哩。”
老张出了孟支书的小商店,一路背着手往家走去,走到半道的时候,正好遇见小儿子从别人家出来,于是叫上一起往回走。
小儿子走在前面,老张走在后面,老张看着小儿子走路总是低着头,不知道好像在脚底下找寻着什么一样,顿时又一阵脾气上来,大骂道:“你走路眼睛不朝前看,看的地上有钱呢吗?怂娃一点出息都没有。”
小儿子听老张在后面骂起来,也不回头,只是紧走了几步,快速往家的方向走去。
老张则在后面依旧保持着自己不紧不慢的步子,时不时的左右瞅瞅望望,顺便吧嗒几口叼在嘴里的旱烟。
到了院里,老张没有着急进屋,而是坐在院子里的一个木墩子上,仔细看着院里的每一个角落,细细思量起来。
院子里进门右侧便是一堆劈好的柴火,但堆的很是散乱,这个要整整齐齐的码一下,左侧靠墙角有一个土泥巴墁起来的鸡窝,那是老伴还在的时候养鸡用的,现在已经闲置,这个不行得拆除,里面基本成了垃圾窝,脏乱的难看。
整个院子的地面没有铺砖,几处不常走路的地方,本来压瓷的黄土已经蓬成了淌土,这个得浇点水好好的压一压,再把整个院落打扫的干干净净。
再往前,看到箍窑的几扇木门,已经陈旧成了黑灰色,早几年老张就想刷点油漆,翻新一下,只是让两个儿子带油漆回来,一直没带回来,也就搁置了。这次估计也来不及了,不行就这样吧。
想到这里,老张起身走进自己住的箍窑,箍窑里的炕一定弄整齐了,扯上几尺油布,给铺一下,灶台也是乱七八糟,吃剩下的碗碟堆放的东一个,西一个,这个也要收拾,再往里的几口大缸,一大一小两口水缸,一个醋缸,缸身上溅上去的泥点得全部擦洗干净。
窑洞最里面,是一个很老旧的,用藤条编织的粮食屯,里面放着去年的陈麦,老张平时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这个本来是要挑了卖掉的,还没顾得上,只能也先这样了,简单打扫干净就行。
老张跟着又转出来,走到娃娃们住的箍窑,小儿子此时正仰躺在炕上翻着手机,见老张进来,倏的下了炕,闪出门去。老张怒着脸,看了看,也没说什么。
这个箍窑相对他住的那个窑要干净许多,但是里面因为长期不住人的缘故,感觉还是有些渗的慌,不行就把门窗打开上一天,让多通通风,老张心里想。
和他那只窑一样,这只箍窑进门右侧也是一张炕,不过炕上还算是干净整洁,炕对面是一张老旧的桌子,再往里面就啥也没有了,窑洞靠里的墙根下,放着一些锄头、犁头、铁锹之类的农具。
这样不行,老张心里开始盘算起借来的家具该怎么摆放的问题,想了一会,忽又觉得,支书会不会给他借也还是个问题,自己在这想这么多有啥意思,等给借了再看吧。
这样想着,老张又转悠出了院子,小儿子正站在院里翻看着手机,见老张走出来,又忽的一下闪进窑里去,继续躺在了炕上。
老张这心头啊,又是一阵闲气,但忍住啥也没说,继续走到剩下的箍窑去看。
这间箍窑是一间柴火房,里面也有一张土炕,但是炕上面啥也没有,整个窑洞里面堆满了老张平日里拾来的柴火,平时老张烧炕做饭的时候就从这里拿柴火,挺方便的。
不行这间到看家的那天就把门锁上,也不让人进来算了。
想到这里,老张又想,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了,总得找个人帮忙吧。他和小儿子收拾院子,如果支书肯借家具,他俩还得去搬家具,整个屋里的卫生找个婆娘来帮忙收拾一下最好。
可是,找谁家的婆娘帮忙呢?自己在村里平日来也没和几个人来往,这也是个难事。
想了一会,老张心头忽的又是一酸,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一路走来,老伴走的早,娃娃们也不争气,这个村里就他一个人,每天晃荡来晃荡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想归想,问题总要解决,老张想到了一个人,庄里队的生产队长。
队长这个人老实,婆娘也实诚,还没多少话,年轻的时候,他们种地干农活老比赛,队长婆娘做的饭他也没少吃。
那婆娘娶进门的时候,因为双脚不能粘土,队长背着婆娘从崖头到窑洞,可能是体力不支,也可能是一不留神,直接摔了一跤,把婆娘摔倒在地上粘了满身的土,还是老张自告奋勇上前去,给帮忙背到了炕上。
就找队长帮忙,主意打定,老张走到院里冲小儿子窑洞的方向喊道:“一天吃了睡,睡了吃,就这么下去呀吗?出来把院里柴火码放整齐,等我回来你收拾不好,小心着。”
小儿子那头没有吱声,老张也不理会,直接出了院子,朝队长家走去。
到了队长家的院外,老张见院门虚掩着,知道屋里有人,但还是站在院外喊了一嗓子:“有人吗?”
隔着墙头,里面传出队长婆娘的声音:“有人哩,谁个?”
老张推开院门,说了句:“是我。”便径直朝里面住人的厦房走去。
厦房的门帘揭开,队长的婆娘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双正在纳的鞋垫子,看是老张进来,忙笑着说:“原来是你,我当是谁哩,快进来。”说着掀起门帘,让开门口,让老张进屋里。
老张也不客气,边进门边问:“队长人哩?”
婆娘放下门帘说道:“刚到街里去了,说是买上些青菜,正月里有时候来客哩。”
老张“哦~”了一声,也不等婆娘让座,自己便坐在了屋里的板凳上。
婆娘:“你今来有撒事嘛?”
老张:“队长人不在,不知道咋说哩。”
婆娘嬉笑起来,说道:“你个老怂,队长不在你就不能给我说了,外是个撒队长嘛,有撒你就说。”
老张看向婆娘,笑着说道:“再不提了,给娃说了个媳妇,要看家哩。”
婆娘:“好事情啊,岁娃吗?哪里的姑娘?”
老张:“邻村的,你说我屋里情况叫人家一看是不是黄了?”
婆娘:“好着哩,咱们这谁还笑话谁哩,都差不多。”
婆娘这样一说,老张瞬间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正想要怎么说,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他张口问道:“队长走了多大时候了?”
婆娘:“走了不大一会,咋了?”
老张:“赶紧给说,叫给我捎上一块油布。”
婆娘:“要油布干撒呀?”
老张:“炕上铺呀。”
婆娘“哦~”了一声,赶忙去抽屉里翻找起来。
老张看婆娘在抽屉里翻找起来,有些疑惑,问道:“叫你给打电话哩,你翻撒哩嘛。”
婆娘翻出来一个小本子,拿在手里说:“电话号码写在这上面哩,平时我都不打,没有记下年(方言,指队长)电话。”
老张这才明白过来,说道:“哦,你两口子关系好,天天在一块粘着哩,就用不着打电话。”
婆娘白了老张一眼,娇怒的说了句:“死远。”跟着翻着了一个号码,拿给老张看:“你给打,就是这个号。”
老张看了一眼本子上用铅笔写的歪歪斜斜的电话号码说:“我没有拿电话,平时就给娃娃打个电话,出门也不装。”
婆娘:“来我打。”说着扭头去了另一间房,拿了一个手机进来,坐在炕头打起电话来。
电话打通,婆娘问:“你走到哪里了?”
“咋哩,快到了,你打电话撒事?”
“老张来了,叫你捎个东西哩。”
“哦,老张可跑来咋哩,捎撒东西哩?”
“年说他岁娃结婚呀,叫你捎上个油布。”
“哦,能成,捎多大吗?”
婆娘扭头看向老张,问道:“多大?”
老张显得有些着急,说道:“炕上铺哩,你不知道多大?”
婆娘回过头,继续在电话里说道:“说是炕上铺哩。”
电话那头,队长也显得有些焦急:“他屋里炕我知道多大?”
婆娘又扭头看向老张,老张站起身来,佝偻个腰快步走到婆娘跟前,对着电话的方向大声说道:“炕多大你不知道?跟你屋里这个差不多。”
婆娘见老张凑过来,把电话递给老张说:“给,你给说。”
老张拿过电话又重复了一句:“炕上铺哩,你不知道多大?”
电话那头,队长回怼了一句:“你屋里炕多大尺寸嘛,我咋知道哩。”
老张:“跟你屋里差不多,你看着买撒。”
队长:“哦,那颜色撒怎么选?”
老张:“你看着买,回来给你钱。”说着把电话又接给队长婆娘。
婆娘在电话里喊了一句:“来就好了,说滴时间大了。”
那头,队长说道:“行,那就挂了去。”
婆娘挂了电话,冲老张说道:“就然死了,一个油布说不清楚。”
老张:“不是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尺寸,我屋里外炕你不知道嘛。”
婆娘笑着瞪了老张一眼,说道:“你个瘦怂,你屋里炕我又没有睡过,我知道多大?”说着,脸上竟也泛起了红。
老张听了,才反应过来,这话有些意思,顿时感觉心里暖暖的,很是舒服,于是呵呵~的笑着,坐回到凳子上去。
“还想求你一件事哩。”老张抽出旱烟锅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边装烟边说道。
婆娘看向老张:“撒事?”
老张点着旱烟,吧嗒了一口说道:“找了个媒人,年说是明一天后,女方年要来看家哩。”
婆娘:“哦,那是好事,看家人家肯定要看哩,那就叫来木,你把人家招呼好。”
老张:“愁就愁到这了,你看我外屋里,乱的很,我叫娃收拾院里柴草着哩,箍窑里得个女人木。”
婆娘忽然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说道:“你撒意思,意思是叫我去给你当女人去哩?”
老张连忙说:“不是,不是这意思,是想请你去给我收拾收拾哩。”
婆娘止住了笑说道:“哦,收拾能行哩,等年回来了我给说,明我过去给你收拾。”
老张:“那就太感谢了,明早起我到屋里等你,咱们明一天就拾掇好,等后人来。”
婆娘:“能行哩,你说咋收拾就咋收拾,都想的来,你把外屋里弄成撒样子了。”
老张苦笑了一声说道:“唉,光棍你知道,可要麻烦你了。”
婆娘:“能成,再一个后天人来了,你给人家吃撒呀吗?”
老张一拍脑门,说道:“哎呦,你看你不说,我都没有想起来,那咋办,不行到街里吃。”
婆娘:“街里吃,现在这社会,你不得雇个车把人家拉上去。”
老张:“就是啊,咱平时也没有雇过车,到哪雇车去哩。”
婆娘:“叫我说,你还不如到屋里给做饭吃哩,省的麻烦。”
老张:“屋里做饭,没有人木。”
婆娘:“我给你帮忙,不知道人家来几个人,你再能叫个人吗?”
老张:“你能帮忙就太好了,我再想法子叫个人给你当下手。”
婆娘又“咯咯咯~”的笑起来,说道:“行哩,你看你屋里菜撒不够了就赶紧给我外人说,叫今一并给你捎上。”
老张连忙站起来说道:“对对,你说的对,赶紧再给打个电话。”
婆娘又拨通了队长的电话,直接递给老张。
老张:“喂!~~”
队长:“哦,可是老张,咋了你说。”
老张:“咳~~刚说油布哩,又忘了,再还想叫你捎些菜哩。”
队长:“捎菜干撒哩?”
老张:“再不提了,电话费贵的,你就给咱先捎上弄做一两桌子饭的菜。”
队长:“我看着买吗?肉撒有没有?”
老张:“肉有哩,过年割下着哩。”
队长:“那我就看着买了。”
老张:“能成,叫你费心了......”
老张的话还没说完,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电话递给婆娘,老张说道:“你和队长都是好人,今不是你俩,我都不知道找谁去呀。”
婆娘:“队里就这么几个人,看着叫事过呀木,能把人箍住嘛。”
婆娘的态度让老张有些感动,连连说着感激的话往院里走去,临出门,老张说:“叫你费心了,掌柜滴回来了替我说一声谢,明有时间叫他也过来。”
婆娘应着,把老张送出了院子。
出了队长家,老张边走边想,不行再去一趟支书的小商店,看借家具的事情有没有眉目,如果彻底不行了,就得想其他办法了,不能拖。
这样想着,老张又来到了支书的小商店,一掀开门帘,孟支书打眼一瞧是老张,忙先说道:“正找你呀,给娃娃说了,能成哩,不过娃这几天跑滴跟四塬八乡集,卖东西着哩,怕你要自己来拉哩。”
听支书这样说,老张高兴的有些不知所措,佝偻着腰站在小商店的门口,连连说道:“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拉我肯定拉,还敢叫你送,我明早起就和娃来拉来。”
孟支书笑着说道:“你可把家俱给弄好,不敢弄日塌了,我可不好给娃说。”
老张:“那肯定,后天一用完,人一走,我就送回来。”
孟支书再不说话,老张站在门口忽又想起刚才队长婆娘说的后天在家里做饭的事情,于是又说道:“刚去了一趟队长屋里。”
孟支书:“找队长咋了?”
老张:“后天人家来几个人也不知道,来了给人家咋吃呀吗?”
孟支书:“你屋里没有人,干脆叫到街里吃去算了。”
老张:“刚可叫队长给我把菜捎的买上了。”
孟支书:“队长走街里去了吗?”
老张:“哦,菜买下了就是谁做呀,把人愁的。”
孟支书:“那你刚去来,顺便把队长婆娘一叫给你帮忙就行了木。”
老张:“叫了,就是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孟支书:“能来多少人吗?”
老张:“还不知道,媒人现在也说不清楚,就怕人来多了,做不出来。”
孟支书:“是这,我给管饭点婆娘打个招呼,过年哩,年男人也回来了,你再去给说一下,把人家一请,叫给你帮个忙。”
老张听了,顿时感觉问题一下子全解决来了,激动的冲支书说道:“哎呀我的支书呀,你可算是帮了我大忙了,后天你也过来到屋里一块吃,顺便给娃也把个关。”
孟支书却笑笑,说道:“好好给娃看去,我就不来了,等撒时候结婚开了,你再来叫我,我还给你行个情哩木。”
老张觉得孟支书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又是连连道谢着,走出了小商店。
出了小商店,老张心里的精神头也高了起来,脚底下抹油一样快步向管饭点走去。
到了管饭点,老张还没开口,管饭点婆娘的男人就嘿嘿笑着说道:“知道你要来,支书打过电话了。”
老张也是笑着,又是一番请求帮忙的说辞,管饭点的婆娘也是爽快的当即就答应了老张,老张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管饭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到家之后,小儿子已经把院里的柴火堆放的差不多整齐,老张拿了扫院的扫帚开始扫院,扫完院子,又把墙角的土泥巴鸡窝推倒,拉了个架子车全部给清理到院外的荒地里去。
这一番收拾之后,老张看着自家的小院,虽然地面还不算平整,但总算稍微整洁一些,看着也舒心多了。
来来回回跑动了一天,晌午饭的时间都过了,爷俩胡乱热了些馒头就着咸菜吃了一口,也就算对付了。
夜里,老张一个人想来想去,忽然又觉得心里不太踏实,于是给媒人打了个电话。
老张:“那就日子定死了?”
媒人:“看你说的,一口唾沫一个钉,我都给说好了。”
老张:“我都安顿好了,人家能来几个人,都到屋里吃饭。”
媒人:“我明天早起给你问。”
老张:“那就好,最好能确定对方来几个人,我好安顿事情。”
媒人:“没么哒,我办事你放心就好了。”
老张听媒人这样说,心里算是踏实了许多。
挂掉电话,老张在炕上左思右想,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觉,看了看时间还不算很晚,于是又分别给队长和管饭点屋里都去了个电话,意思让人家明早一早就到家里来帮忙。
都得到肯定答案后,老张点了一锅旱烟,趴在炕头上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正抽着,老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的起身下了炕直奔到院里去,冲着小儿子住的箍窑喊道:“明早你起的早早滴,你个岁狗日滴看明再起不来,你看我收拾你哩不。”
小儿子的窑里没有回应,老张又走前几步大喊了一嗓子“听着了不?”
小儿子这才回了一句:“听着了。”
老张听到小儿子答应了一声,伸了伸脖子,本来还想说句什么,最后却也是什么也没说,快步走回到自己住的窑里。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老张就从炕上爬了起来,站在院里吆喝着把小儿子也催了起来,让把水桶子装在架子车上赶紧去拉一桶水,把大小两个水缸给灌满,自己则拿了扫帚把个院子彻底打扫了一遍。
小儿子拉着水回来的时候,队长家的婆娘和管饭点的婆娘也刚到老张家里,一番说笑后,两个婆娘一人一个窑洞收拾起来。
小儿子把水桶子里的水给两个水缸都灌满,又接了一脸盆水端到自己窑里开始洗漱起来。
老张在院里等了一会还不见小儿子洗漱完,跟着又喊起来:“把个脸一天能洗几遍,本事要长哩,靠脸能干撒,速度洗完,跟上我拉东西走。”
小儿子听老张喊叫起来,头也不梳了,用手指头捋了捋头发,端起洗完脸的水泼到院里,顺带还白了老张一眼。
老张看在眼里,气的又骂道:“翻撒翻,你个岁狗日滴,不是你我能这么着急,你两下(方言,让快一点的意思)。”
小儿子拉了架子车走到老张跟前,很不情愿的低声问道:“拉撒东西?”
老张:“拉撒你不知道,你挣下钱了还用借人家滴吗?”
小儿子反应过来老张的意思是要去借家具,于是把架子车放地上一放,转身便进了自己住的箍窑。
老张一见,不由得火气瞬间就大起来,嘴里骂着:“你今不去,看我敢抽你不。”说着,抬起左脚,脱了鞋,拿在手上,就要往箍窑里去。
队长的婆娘听爷俩的动静越来越不对,急急的跑出到院里拉住老张劝道:“都今了,你这叫干撒哩。”
管饭点的婆娘正在收拾小儿子住的那间箍窑,见小儿子又走进来,老张在院里气急败坏的骂,便也出到院里,站在箍窑门口劝道:“你就消停下来,娃娃也有人家自己的想法哩,好好说不行吗?”
老张借着队长婆娘的劝,没有再往前走,站在原地瞪着眼睛吼道:“你看外怂样子,为给说对象,办法都想完了,到今了还叫不动。”
队长婆娘说道:“你先把鞋穿上。”
老张就势穿了鞋,蹲在院里吧嗒起自己的旱烟来。
队长婆娘:“你拉撒东西去呀吗?”
老张:“跟人家孟支书说好,把人家娃结婚用的家具和电视拉来,女方来看家哩,屋里空着总不行。”
队长婆娘:“都撒年代了,你还以为是咱那个时候,现在你就务实一点,叫来看上了再买就行了。”
老张:“说好了,还是拉上,等事定了再给订新家具。”
队长婆娘:“来你说好了,不行了就拉去。”
小儿子这时从窑里冲出来,站在门口喊道:“我不去,能看就看,不能看就拉倒,借人家家具不是骗人哩吗?再说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哩。”
老张一听,猛的站起身来,嘴里骂着:“我把你驴日哈滴。”身子就往小儿子跟前冲去,准备动手。
队长婆娘赶紧拦在老张身前,手拽着老张的衣服,不停的说道:“好了,好了,这么了我就回呀。”
管饭点的婆娘也忙走到小儿子身边,护住小儿子说道:“有撒你好好跟娃说哩木,这么个还能行。”
老张气的不行,但碍于两个婆娘,也不好继续怎么发作,只是站在了原地,大口大口的吧嗒起旱烟。
队长婆娘见老张不动了,轻声说道:“你先不要急了,我去和娃说。”说着便转身往小儿子跟前去。
管饭点的婆娘见队长婆娘过来,便拽着小儿子的胳膊往窑里叫,小儿子甩开婆娘拉他的手,站在门口,耿着脖子,既不说话也不动。
见拉不动小儿子,队长婆娘瞬间也有点来气,她冲管饭点的婆娘轻声说了句:“你不拉了。”跟着便顺势一把将小儿子给推进了窑里。
窑里面,两个婆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小儿子劝说起来。
队长婆娘:“好娃哩,你都到今了,要听你大(方言,爸爸的意思)话哩。”
管饭点婆娘:“也不丢人,咱们这结婚都这么弄着哩。”
队长婆娘:“就是,女方屋里其实也知道哩,咱们不借家具,叫人家女方还说咱不重视。”
管饭点婆娘:“你就放痛痛快快滴,你大为你这事也不容易,你要想通哩。”
队长婆娘:“就是娃,我们结婚那会,还说家具哩,连粮食都是借来滴。”
管饭点婆娘:“你姨说的对着哩,那时候看家,主要看男方屋里粮屯里有多少粮,基本上都是看家的时候借来的粮,谁不知道呀。”
队长婆娘:“就是,但是人家来看家,你粮屯里空着,人家会想,你连粮食都借不来,嫁过来女子吃撒呀。”
小儿子站在炕前,低了个头,任凭两个婆娘怎么劝说,就是不发一言。
队长婆娘走到跟前去,说道:“就这,好了也不说了,你就把你大可怜一下,跟着去拉去。”
说着,拉起小儿子胳膊,拽到院里冲老张喊道:“行了,你俩赶紧拉去,我俩赶紧给咱收拾,你拉回来了还要拾掇好哩。”
老张抬眼看了看,虽然有气但忍住没有发作,自个抬起架子车把,拉到小儿子跟前说道:“还站着干撒,走!”
小儿子也不作声,垂着脑袋,走到架子车跟前,跟了老张出了院子。
俩人到了支书家里,孟支书早已将要拉走的家具给拾掇好,家具里的东西也都给清空了,只等着老张来拉。
一件大衣柜、一个小茶几、还有一节子三人沙发和一个电视机,总共四样,老张和小儿子连同孟支书一起用绳子在架子车上给固定了个结实。
全部装好后,老张佝偻着身子冲孟支书又是一顿道谢,孟支书笑着连说道:“没事、没事,顾事要紧。”
老张在前头拉,小儿子在后头推,不一会功夫,俩人就把家具拉回到院里。
俩个婆娘见家具拉了回来,都出来看,管饭点的婆娘说道:“人家支书屋里这家具就是好,我外廋怂(方言,指她老公),我叫年照样子给我也打上一套哩,年就是不弄。”
队长婆娘说道:“你急的弄这咋呀,你就等娃结婚开了,再收拾家具,那时候这些家具就都过时了。”
“就是,说的也是。”管饭点婆娘说。
几个人解开固定家具的绳子,一件一件的卸到院子里。
两个婆娘继续回窑里去打扫,老张和小儿子则哼哧哼哧的将家具抬到小儿子住的箍窑里,摆放整齐。
放置停当后,老张一屁股坐在抬来的沙发上,说道:“这一下看着像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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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乡镇十年》 作者/北地烨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