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洼、大水坑、他使劲跺脚。
小孩子不管前一天是否风野雨狂,
小孩子只管走眼前的路,
踩脚下的水
……
1988年
“晚霞姐姐,晚霞姐姐”,劳玉民一边念叨着,一边睁开了眼睛。擦了擦嘴角涎水,看看四周,小声念叨了一句:“唉!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在黄河边打盹啦!”
昨天下午,县委大礼堂里放电影,演的是《聊斋志异》改编的电影《晚霞》,劳玉民的妈妈是县里广播站的播音员,因为工作的关系可以随意出入大礼堂,小小的劳玉民也经常跟着妈妈在大礼堂窜来窜去,借着便利,混着脸熟,这次劳玉民中午就钻进了大礼堂,躲开了查票的工作人员,他做在第一排的木椅子上,连着看了四场《晚霞》。每次到晚霞被迫跳江自杀的场景,他都哭的昏天黑地。晚霞的扮演者是何晴,多少年后劳玉民也搞不清,10岁的自己,爱上的到底是“晚霞姐姐”还是何晴。
劳玉民对《聊斋志异》是非常痴迷的,从8岁,小学二年级,自己有了独立的房间开始,每个晚上的睡前时光都是抱着《聊斋志异》的书贪婪的读着。读一会儿书就盯着墙发会儿楞,想着自己房间的墙上,是否会有个美丽的大姐姐飘然而下;读一会儿书就瞪着窗外,看看,有没有个母狐狸偷看自己呢!白雪公主和王子的故事,比起“聊斋”里才子佳人的奇绝惨烈可是差远啦!看完聊斋,劳玉民还想看《三言两拍》、《醒世恒言》什么的,那些“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桥段,让他心驰神往,可惜的是书刚开始看就被妈妈没收了。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阳光正明媚,妈妈走到劳玉民的身边,和颜悦色的说:“玉民啊,这些半文半白的书你看的懂吗?”
玉民自豪的说:“没问题,意思都能读懂。”
妈妈说:“这些书呀,你还是先别看啦,好不好?”
玉民不解的问:“为什么呀?”
“你太小,这些故事对你没好处。”妈妈说。“不管怎么说,先别看啦,18岁以后再看,听话啊!”
于是在玉民的心里,那天的午后晴空上,始终飞舞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没办法,书就先不看了,可看过的故事,是不会从脑子里删除的。
听说大礼堂要演“聊斋”的电影,劳玉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于是劳玉民心里的懵懵懂懂就在“晚霞姐姐”多情的眼神中开始发芽。如果说“晚霞姐姐”自尽在了江水里,那么劳玉民就是被淹没在“晚霞姐姐”的眼神里。
看完电影的第二天,劳玉民就自己来到黄河边玩儿,也许是想看看,晚霞姐姐的美丽灵魂会不会从黄河里钻出来,反正都是大江大河的,有啥区别呢?
看累了,就在河边的树下打个盹,这个盹到是把晚霞姐姐拖到了他的梦里。在梦里,晚霞姐姐拉着他的手,一起欢笑,一起奔跑,晚霞姐姐的裙摆飘荡,就像落日余晖洒下的那片温暖。
可惜梦总是梦,还是要醒的,不管是多么的令人流连。
啪嗒一声,石子没入河流的漩涡中,溅起了小小的水花。尽管爸爸教了许多遍,劳玉民始终学不会让石子在水上飞行的水漂绝技。
爸爸叫劳昆,心灵手巧非常能干,家里的家具都是爸爸自己手工做的。也许是家族遗传的影响吧,毕竟爷爷是北京航天二院的工程师,专门做导弹的。
爸爸、妈妈经常给劳玉民讲,他们当年是如何从北京来到这个山西的小县城。在劳玉民的记忆里,大概是这样的:1968年,19岁的爸爸妈妈不听家里话,玩的心野,还非说是响应毛主席号召,爸爸离开了航天二院,妈妈离开了外交部大院。他们告别了天安门、从北京火车站出发,来到了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不管怎么样,在这个黄河边,鸡鸣三省的小地方,爸爸妈妈相识了,然后就有了劳玉民。”
前段时间,爷爷频频来信,爸爸妈妈看了信就特别激动,原来,爷爷为爸爸托关系在二院找了一个司机的工作,妈妈也可以在二院的宣传科工作。总之,劳玉民一家三口将要去北京生活啦!虽然逢年过节的,劳玉民也经常和父母一起回北京,但总是暂时的。劳玉民觉得北京很大,有公共汽车、有地铁、有动物园、有百货大楼,可是从来没觉得那里是家,马上要在那样一个地方生活,而且还要在那里上学,劳玉民觉得有些莫名的恐惧。
天色暗下来了,劳玉民心想:“再玩会儿就该回家了。此时家里可能已经乱成一锅粥,爸爸妈妈在收拾行李,大箱子小箱子的,自己的一些玩具还送给了邻居的鼻涕虫,真是不甘心。”
“明天,明天,全家就要回北京了,或许在北京,有个我自己的晚霞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