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作文教学一直存在着把写作的程序性知识当作教学内容的状况,以为只有通过知识的传授,只有掌握了这些程序性的知识,才能形成写作能力。在一些大型公开课赛课的现场,也经常看到不幸抽到作文课签的老师,十分痛苦地搜索有关文体写作的知识,以便在课堂上向学生讲授。比如,一位从教不久的教师,讲“如何展开纵向议论”,先对纵向议论进行概念界定,然后介绍纵向议论的种类,再阐明纵向议论的优点。一节课结束了,“如何展开纵向议论”还是一头雾水。我曾当场询问执教者,能否用交给学生的这些知识写一篇服己又服人的文章,回答是否定的。一些规模不大的校际之间的联合体所搞的展示课,也常常有执教者这样做。比如,一位近20年教龄的老师,讲如何进行肖像描写,先从学过的文学作品中列举人物肖像描写的语段,又补充一些没学过的文学作品中的语段,然后从中归纳出若干条规律性的东西,接着就让学生依据这些“知识”去写一段人物肖像描写。这种做法表面上看是在学以致用,似乎还很管用,因为学生毕竟写出来了。可是只要一追问就会发现,难道你不教这些知识,学生就写不出来或者写不好吗?这两个案例很有代表性,初涉教坛的新手教师和从事教学多年的成手教师,在作文教学中把写作知识当作教学内容差不多是普遍现象。
至于平时的课堂,作文教学基本上是缺失的,一则因为教科书中写作部分与阅读部分相比极其单薄,实际上成为阅读的附属品;一则因为许多语文教师写作经验与阅读经验相比更为缺失,作文课只好讲一些自己也未必相信的写作知识对付过去。甚至这种情况还算是有责任心的做法,更多的作文教学是以写应试文为主,让学生写高考的、中考的,各种试卷上的作文题目,“批”就是打个分数而已,几乎没有“改”。三年的语文学习,按照传统的每学期8次计算,到毕业要写48篇文章,但是有可能一篇也没写好。
若以郑人买履这个寓言故事为喻,那把量过脚的尺子就是纷繁的写作知识,要买的鞋就是要写的文章。作文教学不要因为量过脚的尺子没带在身边,就不能买鞋,就回家找尺子,本可以就着自己的脚去试试哪双鞋更适合脚。自己的脚就是选鞋的根本,而不是那把量过脚的尺子。
金星闪老师对作文教学的相关研究,就是在用脚来试鞋子,而不是按照尺子去量鞋子。从书稿中可以看到,他对作文教学现状认真调查,结合自己的教学实践,弄清了作文教学中教者存在的两个误导,一是功利思想误导,二是各种模式误导;又进一步归因,认识到作文教学存在四个缺失,一是生活底蕴的缺失,二是文化底蕴的缺失,三是训练系统的缺失,四是人文情怀的缺失。应该说,这就在立意的层面超出了一般只关注怎样对学生进行训练、怎样追求速成的应试模式。他先在教者自身寻找原因,最简单的道理就是凡是要教学生会的,教师自己要先会;可是现实中却是我会不会姑且不论,反正我要想办法教你会,以其昏昏岂能使人昭昭?认识到语文教师自身的问题之后,他又对造成学生普遍感到作文难的根本原因进行归类,关键还是语文教师的问题:一是忽视“悟化”习惯的养成,二是忽略对写作思维引导,三是作文命题不够科学,四是对写作认识不到位。金老师首先把自己定位成一位教者,把自己的作文教学当作个案,然后再推己及人,探索作文教学的一般规律,进而探索个性化的作文教学章法,这就是他的“养育”作文。
按照金老师的阐述我了解到,“养”就是爱护学生的言语表达的心理和欲望,满足学生的写作需求,顺应学生的作文成长规律,自由地表达思想和情感,歌唱心灵的自由,逐步养成良好的作文习惯,让写作成为个体生命的内在需要。“育”就是通过合适的方法和途径培育学生的作文能力和素养,培育健全的言语人格,从而奠定学生走向言语人生和诗意人生的言语表达基础。他还认为,“养”是放养,是慢慢地、逐步地养成好的写作习惯。“育”是按照一定的写作目标和要求引领学生、指导学生进行写作。“养”是养育作文教学的 “道”,“育”是养育作文教学的“术”。
这种反躬自问的研究态度我十分赞成,始于现状调查的研究方法我也没有异议;至于具体的操作,我只看到目录而未读全稿,不能贸然定论。但仅从目录看,其全书的逻辑结构是完整的,问题展开的顺序是合理的。在一线的教师自然都逃脱不了应试的魔咒,本书也有一个章节是专门论述应试作文的,从全书的立意上看,不管是什么作文教学,最终的结果毕竟要从当下的应试中见分晓,这个思路我是没有异议的,但从我自身的偏好来看,若有更好的呈现“养育”作文成果的方式,将更加无可挑剔。
我不是文体学的研究者,也不是写作方面的专家,只是一位有30多年语文教学实践的教师,虽然现在是从事教学研究的教研员,但以上所述仍是感性的、直觉的体验,并非系统的写作教学的学术研究。正因为与金星闪老师是同行,我们都站在一个行列中,恰巧我站在他旁边,又恰好他有著作问世,就顺便请我发表一点见解。我也愿意在他的《作文教学的起点——养育作文的教学思考与实践》即将出版之际,趁机说几句直言,作为语文同仁,衷心希望本书能为尚处在摸索中、困苦中的语文教师提供可资借鉴的研究视角和实践方法,使自身的作文教学也能有所提升。
承蒙作者信任,以此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