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电话里跟我说,你考个研吧,好多人都跟我说考个研好,学历当然是越高越好听。你入个党吧,毕业后入党多麻烦的,先入了省事,以后方便。
这些问题都解释过一遍,也许不止。
我在听到她说“我怎么听好多人都和我说”的时候就料想到接下来的内容,心情已然变得烦躁。压着性子解释完一通之后,妈妈不置可否地哦了声,我也沉沉按掉挂断键。
旁边的老外围着吃着水果,其中一个女孩弯着腰捂着肚子,看起来是身体不舒服。异国他乡,多难过,还好不是一个人。卖水果的小哥看着眼熟,应该是中午在前几个路口卖的那个,还记得那天下午吃的菠萝有多酸。
天暖和起来,卖红薯的估计也开始盘算新的生计了,之前四元一个变成了两元一个。有一个红薯掰开放在那里,成色不错。我和很多路过的人一样淡淡扫了一眼被扒了一半皮的红薯,脚步没有放慢地走了过去。
路人形色匆匆,我跟着走下楼梯转弯,长长的安检队伍出现在面前,缓慢挪动着,我像是被亏待了一样,愤怒从心中不可遏制地撩起火星。我绝望地走进队列,我后面的女生和她旁边的女生说笑着越过我,胳膊上挎的包挤着我,像是漫不经心地吹了一阵风,火星燃起熊熊大火。
我冲上去狠狠地推她,在出手的那一刻感到烈火蔓延的爽快。我大吼着问她为什么撞我,俨然一副四十岁大妈菜市场吵架的架势。女孩忽然被推了一下郁闷不平,笑脸立马凝固,皱着眉和我分辩,边说边推搡起来。于是我给她一个巴掌,两个人不由分说地在人堆里扭打起来。
我接着往前走去,被自己产生的念头吓到,继而觉得自己有些可悲。我把包放进安检机器,走过闸机口看到女孩站在对面等她的朋友。她笑着。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站着听歌,感到身边的人挤过来挤过去,上车下车。吵吵闹闹的音乐,没有让心真的安静过一刻。旁边站着两个高中生,穿着校服,都在玩手机,一个我没有见过的游戏,反正是一按就跳起来的那种。很久很久没有玩游戏,也对游戏提不起任何兴趣。大部分可以用游戏消磨的时间,我总是告诉自己,干点有意义的事情吧,别玩游戏了。实际上我也没有多少时间用来消磨,我努力把自己的空闲时间都塞满所谓有意义的事情,结果只得到一个忙到调节不好平衡失去个人生活还每天碎碎念的下场。
我感到自己体内有一团气郁结在了胃部偏下的位置,很压抑又无可奈何。我想,自己会气功就好了,运运功让自己气脉通畅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那是不是他们就没有什么烦恼了。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混乱,有忠臣。”
我看着老子的“道”,试图找到一点信仰,指引着盲目的我,给我一点光。郁结的气在某些句子处真的通畅了,但是立马又聚在一起,殊死抵抗。我愤怒。我难过。我觉得也许顺着眼泪,不顺就会发泄出来,我把所有的包袱通通甩掉,就会轻松起来。
夜色在交替的高楼大厦和低矮楼房间变换,路过大桥时看到汽车排成几排通向马路远方,路边林立的灯火闪烁,巨大的广告牌交相辉映。在这个城市里,不知不觉就匆忙起来,慌张起来,无助起来。每个角落都夹裹着机遇和未来,生怕错过,更怕被超过。
前两天和一朋友聊天,他说自己是一颗种子,慢慢呵护,才能在几年、十几年后长成一棵大树。既然现在只是一颗种子,突然就觉得对生活中很多东西有了新的看法和期待。深以为然。不,是触动。
我着急着长成一棵大树。拔苗助长似的希望自己的每个根须都立马变得粗壮,扎根十几米,汲取最精华的营养。我只想着别人看得到的枝繁叶茂,我没有想到这样匆忙自己会长成什么。
如果我不着急,我可以不用想我做的决定的后果,我享受每一个团队,每一次交往,如同沐浴阳光不为生长,只是享受日光浴,只是珍惜每一天风和日丽。
我把自己的决定看得太大了,似乎我的每个决定都判决着我的一生,似乎每个决定都要为我的家庭负责且不可逆转。于是过错显示得那么不可忍受,我给自己的包袱加了太多重量。一切一切的根源都在自己。
晚上基友给我打电话,半个小时把所有想吐槽的一股脑倒了出来,地铁上没有释放的眼泪也一下涌了出来。
他说你才二十岁。
我一直活得像七十岁,苦大仇深,似乎每一步都和有着死亡一样的重量。我带着不断加码的脚镣,走得太累。我的确循着对的方向,却着急地化身一条皮鞭驱赶自己,把自己逼到死角,把自己逼得没有进退两难。
谢谢在我左右。我也想活得像个二十岁的姑娘。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如果过于强大意味着衰老,那又何必想着早早长成参天大树,浪费了最美好的时光。
我记得自己走出地铁时耳机里在放熊宝贝,“人生的曲折 岂止是一首歌的时间 又岂止是 一首歌能够消解”,被声音感动,被唱歌的感觉感动,觉得唱得都是自己,觉得都是自己在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