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说:张爱玲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
我读《今生今世》,却只读得糊涂。就像胡兰成自嘲的那样“我的政治和桃花运般的糊涂”。 我糊涂在,胡兰成的文字,开阖吞吐,转折回旋,不缓不急,像信手拈来的的桃花,朵朵吹香。然一会是与爱玲“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的男女相悦,一会又理智得“两人怎样亦做不像夫妻的样子,却依然一个是金童,一个是玉女。”让我对他们著名的婚书:“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产生怀疑,待读了全书,见识了才子处处留情,才清醒地认识到:此人不过,有才无德。
张爱玲本是才情横溢,洁身自好的女子,看情形,颇有几分孤绝、冷艳。胡兰成这样描述她:“张爱玲使人初看百般不顺眼,她绝不迎合你,你要迎合她更休想。你用一切定型的美恶去看她总看不透,像佛经里说的不可以三十二相见如来,她的人亦是这样的神光离合……对她不可逼视,不可久留,好的东西远不是叫人都安,却是叫人稍稍不安。”读到这里的时候,很叫人好笑,这是胡兰成的心里话。人总是向往缺失的那一部分,遇上了,投身爱上。胡兰成当时刚从从村走出来,一介布衣,大抵是从没有接触过这样个性的女子,自认为是很懂得什么叫惊艳的,遇到爱玲,却感慨,艳不是那艳法,惊也不是那惊法。叫人稍稍不安的女人,那一份新鲜惊喜是很能诱发男人的征服欲的,纵是胡兰成向来与人也不比,也不斗,见了张爱玲,却要比斗起来。
基督说:“属于凯撒的归凯撒,属于上帝的归上帝。”由慕而爱,他如愿抱得美人归。
女子一旦爱了人,是会有种种委屈的。张爱玲虽然属于晴天落白雨的铿锵,却也是一个女子,有着柔弱的本性。“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两人恩爱也如尘世烟火夫妻一般,自然率真。日常饭后,两人灯下好玩,脸对脸看着。胡兰成形容张的脸:“像平原缅缈,山河浩荡。”张爱玲笑道:‘像平原大而平坦,好不怕人。”她自称“天然妙目,正大仙容。’竟让博学的胡兰成当下默住。两人的高雅抵得上“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古人。但也俗气,世人都是丈夫给妻子钱用,胡兰成只给过张爱玲一点钱,她欢喜地去做了一件皮袄。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张爱玲的慈悲在于她将自己全部身心都交付给了这个男人,她以为,他可以给他现世安稳。可是,大难时来各自飞后,两人离多聚少,又见胡兰成虽未见得移情,却也确实别有所恋,便说她已不再爱他……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她写信给她:“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你不要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了的。”走尽天涯路,她终于醒来,无端却被西风误,爱不过是一场花事,在枝头摇曳的久了,总有新枝绽放。凋败,可不就是一场必然。 而胡兰成正在和周训德恋爱,也有点游移,他曾下决心斩断情缘,但是过两天,两人依旧照常。他说:”我今这样,对爱玲是否不应该,我亦憬然思省,但思省了一大通,仍是既不肯认错,又不能自圆其说……” 不能自圆其说!不过是可以做他女儿的小周,给了他别样的浪漫。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这段才子佳人的恋情,却给了张爱玲致命的打击。当胡离开上海时,张对他说:你可化名张牵,亦可叫张招,天涯海角,总有我在牵你招你。而胡兰成似乎无意厮守终身。1946年11月,胡兰成悄悄回上海张爱玲寓所,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便去和张爱玲告别。
在胡兰成离去之后,张爱玲坐拥旧公寓里的老时光里不能自拔,正像她曾说过的,在这里,“我将只是萎谢了。”
临水照花,因为爱,行将萎谢,也是因为爱。一代才女,纵使特立独行,一旦爱的天空塌了下来,它将不是仪式,也不是历程,或许只是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