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0:47,我又一次举起酒杯站起来准备干杯时,手机响起,瞥了眼来电号码,是妈。
我放下酒杯,拿起手机向在座一起进餐的各位示意出去接个电话。
为了不在电话中被听到有任何异样,我一边调整情绪,一边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滑动接听键。
"孩子,吃饭了吗?"
"嗨,都这个点了,哪有还没吃饭的"
"在忙什么呢?"
"下班回来,在休息呢。"
"晚饭都吃了什么呀?自己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注意补充营养……"
"妈,我知道了,我会吃好喝好睡好的,啊,妈放心好了。"
三句不离吃,是我妈关心我的方式。
吃过饭了,是我对我妈撒过次数最多的谎。
挂了电话,因刚刚喝了点酒有点微醺的我意识开始模糊,慢慢蹲了下来,双臂抱住膝盖,把头埋到膝盖小声抽泣,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妈,我想回家吃饭。
小时候我憧憬灯红酒绿的生活,向往别人杯觥交错的得意。可是如今我常常从饭局的虾鱼酒肉中走出,只想吃上一顿妈妈做的家常便饭。
我时常会在天亮之前醒来,想起和家人一起生活的时光。
凌晨四五点公鸡蹄叫第一声后,妈妈就会起床为一家人准备早餐。随之而来的就是开门的吱呀声,刷锅洗碗声,掀开铁制米桶盖子声,量米声,大米在筛子里被水流冲洗声,妈妈从柴房吃力地抱着一捆枯枝跨过大门门槛,走过天井,拐入厨房,参差不齐的柴梢与凹凸不平的青砖墙壁的摩擦声……
那时候的我躺在床上,卷在被窝里感受着厨房餐具相互碰撞的声音,依据音色判断当天的早餐准备到哪一步了,直到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少,我也就该起床洗漱了。
记忆中的早餐一般都吃白粥(南方人煮的粥比较稠,习惯用"吃"字;北方人煮的粥米汤较多,是稀饭,所以用"喝"字),日复一日。每天午餐晚餐用来下饭的也都是差不多的菜式,比如豆豉蒸排骨,煎鱼,番茄炒鸡蛋,炒些黄瓜青菜,再煲一个汤等。变着花样照顾一家人饮食起居的,那是别人的妈。
年纪小小的我对饭桌上菜式单调的日子也厌倦过,下定决心要努力读书,离开家,离开色白味寡的白粥和索然无味的家常饭。
直到那天,我收到了异地高校录取通知书,我知道我即将摆脱吃了十几二十年的一日三餐,尤其是白粥。
我满怀热情和好奇心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遇到最大的问题却是饮食。早餐只吃过白粥的我吃不惯包子油条豆花鸡蛋饼,饮食油腻时间一长,脸上长了不少痘痘,我开始想念家里的白粥。
毕业后的我继续留在上学的城市工作,不是因为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而是相比回家,回到那座生我养我的小城,选择留下会是个更好的决定。
我以为工作了就可以想吃什么做什么,可是工作后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做饭,经常要应酬。我喝过静安区不少咖啡馆的饮品,苏浙汇也有很多别出心裁的菜式,出彩精致的甜品店,大闸蟹上市的季节,专程到阳澄湖吃新鲜多膏的螃蟹......总而言之,我品尝过了番茄炒鸡蛋以外的不少美食。
可是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少了些什么。
少了烟火的味道。
小时候我在乎的是饭桌上有什么菜,现在我在乎的是和自己一起吃饭的人是谁。
长大后的我吃过山珍,吃过海味,却最想吃妈妈做的一日三餐。我想念热腾腾的白粥,想念净炒青菜,番茄炒鸡蛋。一口吃下去,无关交际,无关商谈,无关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