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做了一场离奇惊悚的梦,梦里的场景是:
我和家人在一个高楼上俯视正在旁边校园操场举行的庆祝仪式,紧接着突然一个爆炸发生在人群之中,我们吓坏了。
再看一眼,操场上面人群四散,尖叫着逃走。窗外的空中又出现了几个远程发射的炮弹,即将在我们旁边爆炸,这时候,时间仿佛凝固住了——这个不速之客近在咫尺,没有立刻爆炸,却随时可能会炸开。未知,让恐惧更加令我窒息。
我抱着宝宝不知道该往哪里躲,好像知道不管躲在哪里,都不会逃脱这个炮弹的爆炸范围,
绝望·,深深的绝望,随即被吓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2019年的冬天过得过于沉重,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心里映射。
每天都在接受大量的令人沮丧的消息,看到这个世界的荒诞一面,看到对于宏大的宇宙而言人类的渺小。隐隐约约,在内心滋生出一种恐惧,恐惧失去。失去什么呢?失去亲人,失去光阴,失去生命以及失去对这个世界的爱。
这样的忧患可能是从一位亲人的突然离世开始蔓延的。
整整一个月前,我大爷去世了。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久未联络的姐姐打来一个微信语音电话——
“喂,羊儿,你能联系到你爸你妈吗?”
“我爸我妈?怎么啦?”
“……你大爷不在了……我联系不上你爸你妈,你赶紧告一下吧。”
“啊?”我没反应过来,“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不可能啊!很久也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
”哦,好。“我机械般的答应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尽管也有两三年没有见面,总以为还会再见到的亲人,从来没想过就这样突然离开,突然地甚至来不及回忆起上一次见面时他的模样,又是什么时候。那一瞬间,只有一个异常清晰的形象骤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也是我记忆中对我大爷最深和最后的印象。
大概还是在我六七岁时,奶奶走失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伴随着奶奶的去世,我们家的年初一就改成了在我爸的亲哥哥,大爷家度过。每逢除夕,大爷会打电话通知我提前换好新衣,他骑着摩托车接我去他们家过除夕,大爷一家比我们家先搬进楼房,那时候,在我眼中,去大爷家住的楼房里过年比我们家的平房院子更舒服,此外,因为有我哥,人多,也更热闹,我喜欢热闹,从小就喜欢去亲戚邻居家到处走动。到了年初一,我爸和我妈也会带着礼品来大爷家拜年,然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午饭、聊天,有时候我妈会趁机对着大爷吐槽我爸的恶习,让大爷和大娘督促我爸改进。大爷是我爸唯一的兄弟,也是奶奶去世后,我爸最亲的亲人。我也一直以为我们两家人是所有亲属关系中最为紧密的。
这样一起过年的习惯,大概持续了有十年吧……
后来,我哥结了婚,生了孩子,有了第二个孩子……
大爷有了孙女,我这个侄女也就不再是最亲近的晚辈。并且我渐渐长大,也开始不再喜欢到亲戚家去串门。我和大爷一家的距离就这样渐渐拉开。于是,关于他的记忆,始终停留在了一起过春节的那几年。
他喜欢笑,喜欢走街串巷和街坊领居打交道,喜欢下象棋,喜欢喝两口小酒,除了象棋,我爸和我大爷的特点如出一辙,大爷外号“老虎”,他比我爸大了十岁,我爸就叫“二虎”。兄弟两人一起做过多年的早点生意,两个人各自经营一个早点摊,只是地点不同,做的老豆腐在我们从前住的整片街道都是有名的,以至于许多街上的邻居对我的称呼就是:老豆腐家的姑娘。那时候我还更小一些。
到了我五六年级时,我们家的早点门面出租给了别人,我和爸妈搬到了城南。再后来,到了2016年,那间曾经营早点生意的门面房面临拆迁。
也是因为这次拆迁,致使我与大爷以及两位姑姑的联系,几乎彻底中断。
在拆迁分房问题上,小姑突然提出了异议,引发了一些分歧和矛盾,具体情节便不再赘述,当我看到亲情在利益面前几乎是摇摇欲坠,生活远比电视剧更有戏剧性,我对真实世界的认知又有了一层灰度。
这次争议,尽管我们家和大爷家没有直接的冲突,但是也因这样的事端,断了往来。
那段时间,我爸十分苦恼,也很伤心,吸烟的程度加深,头发几乎全白了。他重感情,却怎么也想不到最亲的兄弟姐妹之间会有这样互不往来的下场。还有什么比亲情的疏离更让人感到孤独的?
我爸好像也很久没有见到我大爷了。大概他也料不到,再一次听到对方的消息,却是“不在了。”
挂断了姐姐的电话后,我用颤抖的手打给我妈,我努力控制住情绪,告诉她这个消息,在电话那头立刻语气变得急促,音调升高:真的假的?你爸现在还不在家,他还不知道吧,我赶紧去找你爸。”
“注意一下我爸的情绪。”我说完,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我没有办法坐在客厅里继续抱着宝宝玩耍,我让婆婆抱着孩子在客厅里,我自己坐在没有开灯的卧室床沿,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下,我难以消化的一方面是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消息,另一方面最担心我爸的内心会有波动。我突然间意识到,快要三十岁的自己,成为了妈妈的自己,在培育一个新生命的同时,可能也要开始学着面对亲人的相继离开。我不敢想,也努力阻止自己脑海中不断铺陈开来的胡思乱想······情绪逐渐低潮。
我妈的电话打来,接通后,是我爸在说话:羊,爸没事儿啊,你也不用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情绪就突然失控——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在黑暗的房间里,眼泪纵横。此刻,当我试图记录当时的场景时,仍然有一股热泪就要夺眶而出的冲动。那已经不只是面对一个亲人离开时的悲怆,那一瞬间的感情,突然间变得非常磅礴,对于亲情、对于生命、对于死亡。
也许本不该这么说,但是那时我的脑海里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终有一天,他们也将告别这个世界,假如也是这样不辞而别,那我该如何面对呢?我感到无措,很害怕。
第二天,我赶回老家参加遗体告别仪式。
当时隔多年我再一次走进大爷家所在的小区时,记忆中的场景再一次清晰起来,那个楼没有变,只不过从前在我心目中很高很高的楼也逐渐在越来越高的城市建筑对比下显得佝偻矮小。
它确实没有变,是我长大了,所以儿时的世界变小了。
灵堂设在楼下的车库里,大爷就是在这里突发心梗来不及救治去世的,我敬了香,在遗体面前磕了三个头,起身看到了很久没见过面的亲戚们,一张张悲怆的脸庞都变了样,长辈们都老了,同辈的哥哥姐姐也都再也不是一起玩耍的伙伴,各自有了家庭,青春不再,只有遗像上面那张照片,大爷依旧是我有所记忆的形象,这样的定格,无疑也是亲情犹存的那几年最后的念想。
所有人围绕遗体,做完了最后的告别。他便被抬进了棺材,随着灵车拉走。
城市里的殡葬仪式相对简单,按照预约的时间到达火葬场,遗体被安排好顺序推进火化炉,就这样,一个人的一生,就此结束了。随之逝去的,或许还有与这个人相关的千丝万缕的关系、情感……在这个世界,我们终究会留下些什么呢?
返京的高铁上,我一直望向窗外,北方荒凉的山坡和苍茫的平原。我还是逃脱不出这种被突然赋予的沉重。作为一个背井离乡定居在外地的独生子女,如何平衡照顾父母和兼顾自己的小家庭?这个问题萦绕在我心里。无忧无虑的青春时代总以为离自己很遥远的情形就这样出现在了面前,一瞬间,让我开始意识到了成长需要抵抗的重量。
矛盾中,时而又会想:一切都会自然而言的发生,好的或者不好的,我们也都会无可选择的接受。又何必让焦虑为难自己,珍惜当下不好吗?
现实世界的生死带给我的冲击之外,这个冬天,社交媒体营造的景观,也是一派萧条。政治、民生、娱乐……社会热点一波接一波,几乎没有一个让人欢心喜悦的消息。垂头丧气,是这个快速传播的时代给每个人的特征。如果真的让我去描绘哪一件具体的事情带给我触动?我说不好,只是所有的事情叠加在一起,让我面对这个世界时,不自觉的产生出唯一的感受,就是两个字:荒唐。
这个世界一直是这样的吗?还是成年人的世界才会如此艰难?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和我一样,开始感怀了,想要时光倒转,然后停留在自己最开心的日子里。相信世界,憧憬世界,也敬畏这个世界。然而,这样的愿景也只是愿景,擦干了眼泪,我们仍要与这个世界和平共处。
就好比,每一天早上,拥挤的北京地铁里,我从没有看到一个开心的表情,但是这个城市的人群,却从不会散场,有人走就有人来。
2019.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