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和母亲

01

秦豆豆小时候,嫌母亲啰嗦,凶,得理不饶人。别人的妈妈穿花裙子梳辫子,说话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笑起来温暖又明媚。那些妈妈们耐心辅导作业,带孩子参加兴趣班,运动会联欢会会准时参加,还给同学们带小礼物。

自己的母亲忙的不可开交,早上出去卖小吃,晚上摆地摊,忙不过来还让豆豆去帮忙算账收钱。

打扮?没那个闲工夫!作业?没时间管。家长会?你成绩那么好,去什么家长会,不用去!

雨雪天出不了摊,豆豆妈妈就开始数落豆豆爸爸:

就知道偷偷塞私房钱给豆豆奶奶,你忘记她当年怎么对我们的?!知道我生了个女儿,在医院当场就走了!

宅基地没你的份,弟弟结婚让你把下岗的赔偿金给他当彩礼,偏心,太偏心了!

你要是有点出息,我就不会起早贪黑的去摆摊!

父亲通常低着头,一声不吭。豆豆觉得父亲又老实又可怜,跟其他同学发脾气喝酒打牌的爸爸不一样,是个本分勤快的,常常拉着妈妈不让继续说。

豆豆妈恨铁不成钢,豆豆呀,你长大就知道,太听话的男人,根本靠不住!他听的话,呵呵,更听你奶奶的话!

02

大四的时候,豆豆妈开始每天打电话:回老家考公,旱涝保收,铁饭碗。要么当老师,假期多,还受人尊敬。你上班离家近,我也放心。找男朋友要找离家近的,知根知底……

豆豆听的烦了,投简历找工作就想找外地的,离自己老妈越远越好。

大学毕业之后秦豆豆跑的远远的,跟同学们一起来到了沿海城市。工作的时候,豆豆认识了刘大伟。男孩子话不多,工作努力,勤俭节约,重要的是跟父亲一样老实本分。

豆豆妈当然不同意。说刘大伟跟豆豆爸爸一个类型,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一点儿也不能说会道。而且两个人老家隔一千多公里,风俗习惯完全不一样,肯定过不到一起去。

秦豆豆据理力争,跟豆豆妈磨了好几年。豆豆妈叹气,跟我年轻一样一样的,有啥办法,女人啊,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几年刘大强工资稳步上升,而且大小事听豆豆的,有商有量。豆豆掌管财务大权,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豆豆妈叹气,总归刘大强也念了这么多书,应该是个通情达理有分寸的吧。

秦豆豆终于和刘大强结婚了。婚宴回各自老家去办的,小夫妻负责露脸,笑,敬酒。

结婚的份子钱和账本,豆豆妈对好账之后,当面交给小两口:以后人情来往要用的,好多都要还回去。

婆婆跟豆豆说:你们结婚收的份子钱呢,刚好抵上酒席的钱,喜糖我还贴进去一两千。

豆豆看公公婆婆一把年纪了,忙来忙去,非常辛苦。心里还是十分感动了,跟刘大强一合计,给了公婆三万块钱的红包。

03

豆豆妈听说这个结婚插曲,骂豆豆是个憨憨,开始对婆家不放心了。把摆摊的东西处理掉,到豆豆上班的城市租了个房子,开了个小店卖杂货。看着小两口每天忙得像陀螺,每天下午做好了饭菜直接送过去。

结婚后秦豆豆想着也老大不小了,早生早恢复,开始了备孕生涯。也不知道是身体不好还是运气不好,三年多还没动静。

婆婆不开心了:

大强啊,让你媳妇多吃点,现在年轻人流行什么减肥,别把身体减坏了。

大强,我们老家有个偏方,我给你寄过来,让豆豆按时喝。

大强,要不要叫豆豆去庙里面拜拜。……

豆豆妈沉不住气了:生孩子是女人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儿啊!刘大强你别每次你妈死说什么都哼哼哈哈好的好的,赶紧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

小夫妻去检查,什么问题也没有。医生告诫,早睡早起,加强锻炼,少加班少熬夜。

04

豆豆发现自己开始反胃头晕,吃不下睡不好。去医院验血,有了。豆豆妈早晚过来,做饭收拾,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蹦跶,不看着不行。

一听说豆豆怀孕了,婆婆大老远坐高铁赶来,围着豆豆转了几圈,用看金子的眼神看着儿媳,眼中闪闪发光:哎哟我的亲孙子啊,乖孙子啊,宝贝孙子的,你终于来了啊!

豆豆妈斜靠着门框,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哟,我才知道,亲家母这双眼睛,比医院 B超还厉害呢,一眼定男女,以前怎么没发现哦。早知道要发财了,这本领传播开来,孕妇每天要排我们小区好几圈呢!

婆婆很激动的说:我们刘家五代单传,只生儿子。我们村知道,老刘家体质特殊。

豆豆妈笑的更厉害了:生儿子这个特质,还能通过男人遗传下来啊,真的可以进每日科学了。要不要给你打个热线电话提供线索素材?

豆豆妈接着说:你看你们这老刘家幸运体质可不得代代传承,不然你就在这照顾豆豆,帮忙做做家务烧个饭?

婆婆连连摆手:那不行,我可不知道豆豆爱吃什么,而且做家务,我也不擅长,我们农忙要收稻子了,哪有空!

豆豆妈似笑非笑:对对,你们忙,日理万机的。

05

五个月了,肚子大了。豆豆妈和豆豆在医院排队等着产检,婆婆的电话来了,神秘兮兮的:

听说五个月就可以B超看男女了。豆豆,你去查一查呗,不查我老人家心里不踏实。

豆豆拒绝:妈,医生不给查,现在违法的。

婆婆不满:你这孩子不懂得变通是不是,塞红包啊,包个大的。

豆豆妈抢过手机:亲家母啊,你说这五个多月了,要是女儿,那就不要了?

婆婆底气不足的说,那哪能啊,这不是还可以生二胎吗?

豆豆预产期快到了,婆婆非要过来看着媳妇生孩子。豆豆妈和豆豆各种劝,孩子生好了回家了东西收拾利索了,婆婆再来。

婆婆不听,上了火车之后给刘大强打电话:儿啊,我来了。

豆豆急了,婆婆这大字不识几个的,路上有个差错怎么办?

婆婆又说,没事,我带着你姐,还有两个孩子呢,非要进城来玩!

豆豆妈一听炸毛了,这婆婆不是捣乱吗?生孩子坐月子,本来兵荒马乱,她当走亲戚呢?还带两三四岁男孩子!

豆豆说,刘大伟,不是让你劝劝妈妈,过两周再来吗?

刘大伟低头,小小声:我说了,我妈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呢!

豆豆一激动肚子疼起来,羊水破了。赶紧送医院,准备生产。刚进了产房,刘大伟说,豆豆对不起,我要去接我妈,她年纪大了怕晕车,还有两个孩子,几个人都没有单独坐过火车,我不放心……

豆豆妈气的大叫:你媳妇今晚就生了,你走了谁给你签字!你老妈是来添乱的吧?

06

豆豆也很无奈,总不能生个孩子,把婆婆弄丢了吧。豆豆故作坚强的把刘大强赶走,一个人进了产房,远远还能听到自己妈妈大声呵斥爸爸的声音:

你看,我就说刘大强不靠谱,你们非说我霸道不讲理。事实证明,这就是个妈宝男,跟你一样一样的!……

豆豆生了个女儿。刘大强他妈妈就来医院看了一次,指示刘大强陪两个毛孩子去游乐场。

豆豆妈生气了,打电话给刘大强一顿痛骂:我跟豆豆爸爸这几夜没合眼了,你也不知道来医院换换!你妈妈晕车,你姐姐不晕吧,这一个星期,娘四个就在家吃香的喝辣的,对外说来伺候我女儿坐月子是吧!真没良心!

刘大强扭扭捏捏的来了。一边照顾豆豆母女,一边反复跟豆豆讲,他姐姐和孩子们没有出过远门,也没来过大城市,好不容易有机会,想四处转转。

豆豆也不开心,之前怎么不来,非要在我坐月子的时候来,合适吗?我也是头一回生孩子啊!

刘大强不高兴了,我姐在家照顾父母这么辛苦,这次回去,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再出门一趟!

07

两个人闹了结婚以来第一次不愉快。刘大强冷着脸,还是带着孩子们去影城,游乐场,动物园。婆婆和姐姐跟着,笑嘻嘻出门,笑嘻嘻回家。

豆豆妈叹气,豆豆啊,知道我为啥脾气不好吗?有些糟心事啊,你不发脾气,人家就能骑到你头上来!

刘大强要带婆婆们出门的第六天,豆豆抱着孩子堵在门口:刘大强,你今天再出门嘚瑟,我带我女儿过,以后你就跟你姐孩子一起过!

洗奶瓶的豆豆妈跑出来:就是就是,媳妇坐月子,哪有当爸的一块尿布不换,一瓶奶粉不冲,陪着亲戚游山玩水的!

婆婆瘫在地上嘤嘤哭,姐姐坐在沙发上带着孩子抹泪。

豆豆气笑了:好像我欺负了你们一样,谁家婆婆大姑子有你们这样的!

你们来了不肯住旅店,家里地方小住不下,我爸妈打地铺,我爸老寒腿都发作了。小宝宝和我需要休息,你们讲话没轻没重,小孩子还跑来跑去闹腾。

一大家的衣服要洗,饭要做,屋子要收拾,小宝宝要照顾,都是我爸妈跑来跑去。让你们帮忙买个菜,就在楼下生鲜店,你们说不敢去怕迷路了。

豆豆越说越气,到后面泣不成声:刘大强,你平时那么能干那么懂事,怎么你妈妈一来,就言听计从,老婆孩子都不管了!

豆豆妈抱着嗷嗷哭的小宝宝:你们想去玩,可以,我出钱,给你们定旅店,报个旅行团,想玩几天玩几天,不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看着烦!

婆婆和姐姐一合计,非要坐次日飞机回去。理由是自己出门跟亲戚朋友说了,儿子给我们买飞机票。

刘大强乖乖买了全额飞机票,送自己母亲一行人回去了。

豆豆妈叹气,唉,又是个听妈话的!

08

婆婆回去了,余威尚存。孩子刚满月,打电话说让小夫妻回去办酒席。豆豆跟刘大强发飙,天寒地冻的天,孩子这么小长腿跋涉回老家,这个奶奶怎么想的!

刘大强也很委屈,我妈不是好心吗,大办酒席向亲戚们证明,示生孙子孙女都一样,都高兴。

豆豆冷笑:我在医院和回家,我婆婆来的这两周,抱过一回孩子吗?满月了,给孩子买过玩具买过衣服吗?发过红包吗?

刘大强长叹一声,一脸委屈的去加班了。

豆豆妈搬来跟豆豆一起住,带孩子做家务,送孩子上学放学,领着孩子上兴趣班。

婆婆要生二胎,刘大强学乖了,自己解释:妈,现在没房没车的,生的起养不起啊。现在经济又不好……

豆豆抢过电话:妈不然你来帮忙老大,我们太忙了家里没有老人家帮衬不行的。我妈累了这么多年了,该休息休息啦!

婆婆赶紧拒绝:家里离不得人啊,有十几亩地呢,来不了来不了。

豆豆妈跟小区里面带娃的老人们感叹:现在生孩子,都是外公外婆从头到尾照顾,爷爷奶奶串个门,不出钱不出力的,孩子还不跟我女儿姓,我们图个啥!

老人们一大半附和,现在外公外婆带的多,爷爷奶奶怕有矛盾,都不肯来。谁带孩子孩子跟谁亲近,不亏不亏。

豆豆抱着自己老妈的胳膊,妈,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哦!

豆豆妈瞪眼:少来,以前跑的远远的非要嫁人,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豆豆感叹:小时候不懂事,觉得你凶,其实没有你出去挣钱,我跟我爸都要喝西北风。长大了嫌你唠叨,跑的远远的去追求自由。以为找到了良人,没想到也是一地鸡毛。

对于妈妈,从先不理解到理解,需要自己结婚生孩子,在浑水里趟一趟,走一遭。受了气伤了心,才知道夫妻根本不会感同身受,从早生活背景不一样,哪能以己度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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