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出生在一个封建家庭,自由恋爱是不被认可的,更何况是门不当户不对。
而我却偏偏踩上了这个雷。
和阿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去我们最爱的大草地玩。他把自己从家中带的好吃的统统都让给我,即使每次都只是一个鸡蛋和一个已经被风干了一半的面包。但我每次吃都会有不一样的味道,所以怎么吃都不会腻。那个时候我就认定,阿强哥就是我的夫君,我一定要嫁给他。
很快的,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母亲每天都在忙着给我物色好的对象。而我一直和阿强哥偷偷的谈着恋爱。我们想等时机成熟时就告诉自己的爸妈,我们之间的事。
谁知,还没等我们自己说出口,就被别人抢了先。
先挑起事端的是我的大姐,因为从小我体弱多病,爸妈就对我格外上心,大姐是最不待见我的,处处和我作对。就觉得同样是女儿为什么对她那么随意,好像是大街上捡来的。
那天我们照常去那片草地玩,却被挖野菜的大姐撞见了。更让大姐意外的是,我们两个是手牵着手的,很明显是在恋爱状态的。
这个时候的大姐已经身怀六甲了,她比我大一岁,却早早的结了婚。
大姐顺势把菜篮子仍在了地上,扶着腰怒气冲冲的向我们走过来。我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不料却被阿强哥死死的攥着,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想就趁现在告白天下吧。
但他没想到,这个举动彻底把我们给毁了。
大姐走到我们的面前,上下打量着我们俩,“好啊!长大了啊小红,都会搞恋爱了啊!哼!看我不去向咱妈揭发你们!”
她的话一字一顿的扎在我的心里,我想,这回完了,可是让她抓到我的小尾巴了。
我甩开阿强哥的手就往家的方向跑,想在大姐说之前,赶到母亲面前说明白了这件事。
可我跑到家,却扑了个空。
原来母亲一大早就去大姐的婆家送给小孩做的新衣服去了,我什么都没想,转身向大姐的婆家跑去。
没想到,刚一出大门,就看见母亲和大姐边说着话边往家走。
那一瞬间,我只想顷刻消失。
这时阿强哥也赶到了,母亲和大姐也走到了大门口,母亲冷着脸看了我一眼,转脸就对阿强说:“强子,喜欢我家小红啊!你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要想娶我们家小红,拿三万块钱彩礼过来,不然就免谈!”
母亲向来说话刻薄,这次更是不留一点情面。
三万块钱,在90年代,在我们那个村里已经是天价了!谁能拿的起啊!
说完母亲便拽着我回屋里了。我回头看着阿强哥哀愁又痛苦的眼神,我心疼的掉下了眼泪。
“年纪不大主意到挺大啊!敢给我搞起恋爱来了?你怎么不看看他是什么样,家里什么条件啊!难不成让他倒插门进咱们家养着他吗?”母亲举着很久都没用了的鸡毛掸子,拍着桌子说。
大姐也在旁边得意的添油加醋,“就是!我说妹子,你怎么眼光这么差啊!我看妈给你选的那些女婿里面,单拿出来哪一个都比他强好几百倍。”
我瞪着眼睛看着她,说实话,我真的不觉得她是我的亲姐姐。
尽管她们都站在一条线上,可我也有我的倔强,“妈,我和阿强哥从小一起长大,他也经常来我们家玩,他什么人品你不会不知道的吧,而且对我也很好,他不会让我吃苦的。”
“闺女啊,你怎么不开窍呢?他家那么穷,他父亲还一直卧床不起,说不让你吃苦你也信啊!”母亲气的在地上直转悠。而我丝毫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一心只想要嫁给阿强哥,没有人会比他好。
“妈,我希望你能同意我俩的事,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愿意和他一起承担一切。”
我知道,在这么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不如等母亲消消气在和她心平气和的聊,我便转身出去了。
“大姑娘家家的不知道害臊!……”
只听到母亲在屋子大喊着,我咬着牙,径直向院外走去,我要去找阿强哥。
阿强哥没有走,蹲在大门口的角落里,看见我出来了,便站起身向我走来。
我看到他的眼眶红红的,还有一点点的泪花挂在上面,我努力的冲他挤出一个微笑,拉着他向后面的树林里走去。
我学着电影里的桥段,上去亲了阿强哥。
但我只是学了一些皮毛,当我的嘴唇贴上他炙热的嘴唇时,我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我试着解开自己上衣的扣子,可是就像在冬日里手被冻僵了一样,怎么都使不上力,也解不开一颗扣子。
阿强哥推开了我,眼里泛着泪光,随后又一把抱住了我。
“红啊,不要这样,我不忍心,你放心,我会娶你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娶你的。”他把头埋在脖颈里,紧紧的抱着我。
我的泪水在此刻也崩塌了。
2
本以为我的母亲还算善解人意,可是没想到,她却做尽了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三番两次去阿强家说理,起初态度还算平和,结果一看没什么作用就改成大闹了。这让他们家很难堪。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很快全村都知道了,各种舆论也就接踵而来了。多半都是说他们老王家活不下去了,要卖儿子……等等很多难听的话。
那段时间我不停的找阿强哥,可是他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不久后,我知道了他父亲过世了的消息,但我依然没有见到他。直到我收到了一封信。
“小红,请原谅我这段时间没有和你见面,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见你了。我父亲没了,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我不能不管这个家。红,我们去省城了,地卖了,房子也卖了,我要赚钱养家。红,对不起,我不能给你美好的未来,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着熟悉的字迹,好像都变成了一把刀,割着我的眼睛,割着我的心。此刻我不知道该去怪谁,也不想再去怪谁。
我起身将信扔进了炉子里,任凭它化为灰烬。
来到母亲面前,“你不是要我结婚吗?好!我结!”
3
很快的,相亲,双亲见面,则良辰吉日,那段日子犹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我已经坐上了花轿,去往隔壁村张家。
我嫁的这个男人在我看来还算凑合,家里的条件也让我家很满意,想着既然嫁了就好好过日子吧,人总得好好活着不是吗?
可没想到,看着人模人样的他,实际上是一个酒鬼。
没过多久我就有了孩子,在我怀孕期间,这个家伙为了喝酒把我的嫁妆给偷偷的卖掉了,气的我差一点流产。
喝酒不可气,可气的是他喝醉之后发疯失态,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他摔个稀巴烂。可我还幻想着等我俩的孩子出世或许就能改变他呢?我就抱着这个幻想熬过了整个孕期。
迎来了我可爱的女儿。
女儿出生后,他可能是良心发现了,突然说要开一个摩托车修理店,要挣钱养活我们娘俩,不再喝酒了。就这样,开起了一个小店。
然而不出几日就关门大吉了。
他还是改不掉喝酒,喝了酒之后就开始砸东西,没有工具修车了,还给人家的车给砸坏了,赔了不少钱。
我决定,和他离婚。
所有人都劝我,不要离,好好和他谈谈他会改的。但那时我已经铁了心,任谁都不会再动摇我的信念了。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让我不开心的所有。
出了月子,我回了趟娘家,母亲含着泪看着孩子,看着我,我知道她的心里满是歉意。她后悔了,不应该那么对阿强一家,更不应该仓促的办了婚事,她知道是她亲手毁了我的一切。
我没有和任何人说我要走,既然离不了婚,那我就消失,带着我可爱的女儿去别处生存,我想我们会慢慢好起来的。
但可是,我遇到了一个问题,我带不走我的女儿。
我身上已经没有钱了,找遍所有地方也就只有六十块钱,如果我带着女儿找不到住处该怎么办?她还这么小,我已经没有奶水了,岂不是要被饿死吗?
我纠结了很久,几乎每天都以泪洗面,可能女儿和我有心灵感应,我一哭她便一直哭闹个不停。我越发不忍心了。
于是我决定,自己先走,等我在外面生活稳定了再把女儿接走。
我知道我是一个狠心的妈妈,可是又有谁能帮助我呢?
就这样,我带上口袋里仅有的60元钱,深夜离开了家。
4
这种感觉真好,我带着对陌生城市的向往坐在了去往山东的火车上,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和女儿一起离开。
很快的找到了一个饭店里做杂工的活,工资一个月100元钱,虽然不高,但是这个饭店的老板娘人心很好,听过我的经历之后就特别的同情我,让我在饭店里吃住,都不收钱。
夜里我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躺在上面,盖着一个毛毯。我感觉我很幸运,外面的世界也并没有多么的险恶,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我的女儿,想着女儿可爱的面庞,眼泪又一次打湿我的脸。
我要努力赚钱,我得先租一套房子,这样才能把女儿接过来,希望她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妈妈……可别忘了我呀……
越想越激动,忍不住大哭起来。
那一夜,我没有睡,天还没亮我就起来打扫卫生了。
不知不觉,过了两年,我攒了一些钱,可以租一个小房子了。可是,我又一次的遇到了问题,就算把她接过来我也没有时间照顾她,况且我也打听了,想要孩子的抚养权我要有一定的经济能力,现在的这个能力,我拿不到抚养权。
我便把这个顾虑告诉了老板娘,老板娘说,我这个小店盈利的也不算多,给不了你太高的工资,这样吧!我去给你找找有没有别的工作。
说罢,没过几日就拽着我兴奋的说,“我有一个不错的朋友,是男的,他家招保姆的,一个月给你600块,我把你的情况给他说了,你可以在他那吃住,还可以把孩子接过来,他家很大有很多房间。他经常去外地,家里没人照顾。”
“啥叫保姆啊?”我对这个词有点陌生。
“就是你在他家收拾收拾卫生,做做饭,哦!他还有一个两岁的女儿,也得需要你的照顾,你愿不愿意去嘞?”
我瞬间开心的点点头,“我去,我能干!只要能把我女儿接过来我怎么的都愿意。”
工资给的很多,还能和女儿一起生活,我看到了我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我拿着我攒下的一点钱,回了老家去法院起诉了离婚。因为那个人给我开了工作证明,所以我足以有能力抚养我的女儿,就这样,半个月的时间我离婚成功了,并且接走了女儿。
还记得那天在火车站,我的弟弟把女儿小然送到了我面前,那是两年以后第一次见到她。她已经会走了,还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了。她拿着我的照片在我面前仔细的比对,突然抱住了我大声喊道:“妈妈,你是妈妈!”
“对!我是妈妈,小然,我的宝宝!”
没有什么比那一刻更幸福的了,我第一次听到了她喊我妈妈,而且声音那么坚定有力,她没有忘了我!
5
之后的每一天都过着甜蜜的生活,来到这个新地方两个小姐妹也都很快熟悉了,都成了彼此的玩伴,生活处处充满了阳光。
我经常带她们两个出去玩,那个孩子也很喜欢我。我的生活在此刻才算是真正的稳定了。
于是爱情也就悄无声息向我走来。
我的爱情就是这个家的主人,陈涛。
知道他对我有意思是在来这里的半年后,他的妻子因为生孩子难产而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女儿和这个空荡荡的家,因为他要经常出差所以孩子没人照料,找了几个保姆也都不算太好,和孩子合不来,没想到这个孩子还挺喜欢我的。
他开始主动要求带着我和两个孩子出去玩,而且还经常的送我礼物,在他的眼神中不难看出那饱满的爱意。
其实说实话,我并不反感他,他人很好,对我的孩子也很好,可以说是视如己出,经常小女儿,小女儿的叫着。
渐渐的,我对他也产生了好感,我们就顺其自然的在一起了。
过了几年孩子都上学了,我依然在家照顾着她们,日子过的平淡稳定。
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我才真正有了危机感。
这个女人长得很像他的前妻,其实和他在一起的这几年我也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最爱他的前妻。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我和他的关系也只是搭伴过日子而已,我也并没有过多的奢望和他多么的恩爱。现在我才意识到,我可能要出局了。
果不其然,陈涛对她动心了,我成了局外人。
这次我没有伤心,因为我知道没有什么比我女儿更重要的了。
陈涛对我很愧疚,想给我一套房子,让我们娘俩不愁吃穿,但是,我什么都没要,并不是我多么的清高,而是我觉得那些都不属于我。
就这样我们娘俩又一次的离开了原本稳定的生活。
6
由于我付不起本市高昂的学费,我又一次狠心的把女儿送回了老家,送到了我母亲身边。
这时她已经上了中学。
我在一个厂子里做着食堂烧饭的工作,每个月都给家里面寄钱,经常和女儿通电话。
但是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孩子慢慢长大成人,懂得也越来越多了,逐渐给我打电话的次数少了。通一次电话对我都是冷言冷语,我很伤心,我很想回去看看她是怎么了。
于是我请了假坐上了回家的车。
她没有在家。和同学出去玩了一天,到了很晚才回来。见到我之后,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亲切的喊一声妈,而是说,“你怎么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凉了半截,我的女儿怎么这么和我说话了呢?
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过来笑着对她说,“吃晚饭了吗?最近学习累不累啊?妈妈带你出去玩几天好不好?”
“那不用了 ,我怕你在半路把我扔了。”
“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有没有点教养?”母亲急了,上去就要打她,我赶紧拦下了。眼里泛起了泪水。
我这才知道,她对我有误解了。她从别人那听到小时候我抛弃过她一次,这次就把她送回了家上学,她是个连妈妈都不要的孩子,现在又赶上了青春期,所以对我的误解很深。
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陪伴她时间太少了,不能和她经常的沟通,她一定受了很多冷眼。都是我的错。
我对她的愧疚太多太多了,以至于不知道要怎么向他弥补了,就这样,第二天我没有再起来。
我病了。
医生诊断是子宫癌,可能要摘除整个子宫。原本以为我月事不准是因为干活累的或者凉水碰多了,万万没想到我会得这个病。
我躺在医院苍白的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我知道一个女人没有了子宫意味着什么,她会衰老的很快,会提前迎来更年期,甚至…寿命也不会很长。
我可能不会再陪伴小然多久了,好舍不得,这孩子还对我有那么深的误会,我该怎么办?我想让她幸福的活下去。
心里想的事情就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又一幕被迫上演。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了我的旁边,我转过头看着她,是我的女儿小然。
“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的,是我的错,你要坚强啊,小然不能没有你,医生说你不是很严重的,马上就会好的,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吗?妈!我错了,你原谅我吧!真的错了……”
看着眼前的女儿哭成了泪人,我伸手摸摸她的头,我知道我的小然又回来了。
是啊,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要陪她出去游玩,带她去吃大餐,以后还要看她结婚生子……还有很多很多事情等着我呢,我不能这么沮丧,我要好起来。即便我会老的很快,我也要珍惜和她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坚定了信念,一定可以战胜病魔的。
很幸运,我保住了子宫。手术很成功,我还可以像之前一样正常的生活了。
我相信这是老天赐给我的幸运,也是女儿给予我的力量。我要陪着她好好活下去。
7
小然决定不上高中了,而是去我上班的城市学一门技术,这样就可以和我在一起生活了。我尊重了她的意愿。
我也辞去了在食堂的工作,用我的积蓄开了一个小小的家政公司,生意越来越好,买了属于我自己的一套两居室,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有如此大的潜力。
几年后,女儿也找到了一个稳定的工作,也遇到了她生命中的那个她。这个小伙子我见过了,很满意,我觉得他会给我女儿最好的幸福的。
婚礼殿堂上,我挽着女儿的手,看着迎面走来的女婿,我感到无比的幸福。我感恩上天对我的公平,赐给我这么好的女儿和女婿。这辈子我已经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