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的通知，很紧急

文\ 杨聪

那年，我刚毕业，分配到一个乡镇的中心小学，担任五年(2)班的班主任。

初为人师，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虽然我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感觉充实和兴奋，碰到难题和困惑总是主动去问同事，因此，工作上的大事小事一件件地都能按时完成。

有一天下午第二节，下课铃声刚响过，我突然听到从广播里传来校长的声音。校长说，这里有一个紧急通知，全体老师马上集中会议室开会。

校长一般不会亲自播通知的，看来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我边走边想。

在会议室，校长显得比平常严肃。他说，明天上午半天，县教育局有个检查组要到我们学校检查“减负”的实施情况。请各位老师务必要注意，特别是班主任，一定要交待好每个学生，不要说学校有统一发单元试卷，暂时不要把各班自己购买的各种练习带到学校来。另外，检查组可能会抽几位师生个别座谈，也请大家作好心理准备。班主任一定要事先对学生进行答话的训练，让他们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第三节课马上把这件事办了。

我暗想，这不是叫我们造假吗？平时我就不善于说谎，现在突然间要我面对全班那么多双无瑕的眼睛，“教育”学生说假话，我不敢想象，那是多么尴尬的事啊！我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其他老师，还以为会有人发牢骚或向校长提意见，却发现他们个个表情平静动作自然地走出了会议室，反倒是我好像已经做了假事被人看见一般，心扑扑跳，感觉两腿走路也拖泥带水了。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我思前想后，就不知道怎么措辞向学生交待才好，第三节课如果讲不了，学生就放学回家了。万一明天因为我班而出了差错，那可怎么办啊，我越想越着急……

一到办公室，我慌忙问坐在身边的黄老师，“黄老师，你打算怎么跟学生讲呢？”

黄老师胸有成竹地答道：“这个啊，很简单，你就对学生说，明天县里有人来检查大家的书包，要是发现有那些练习和试卷，就要没收，所以大家不要带过来。如果他们问了，也要说没有！”

“假如学生问我为什么呢？”我担心地问。

坐在对面的李老师接过话茬：“学生一般不会问的，都很听班主任的话。要是个别的问了，你就说这些检查的人都很凶，校长都怕他们，千万别被他们抓住，不然，不但练习和单元试卷被没收，而且还要被抓到校长那里，把你们的爸妈叫过来……”

平时很少说话的林老师也插话了：“小杨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要放下脸来，瞪瞪眼睛，就没学生敢问了！”

这三位同事还是告诉我要对学生说假话，而且要说得严肃认真。我听了更是一脸的茫然，不觉叹了口气说：“既然教育局不允许学校买这些资料，为何学校还偷偷地买啊？”

黄老师笑了，压低声音说：“那个单元试卷是学区的某领导统一订的，要求下属每个学校都要买。听说那个回扣也不少呢！”

李老师满脸的不屑：“什么‘减负’不‘减负’的，还不是照旧在分数上做文章。每年小学都要毕业统考，各个学校排出名次，搞得像高考一样。我们校长还说，分数就是教学质量，这样的观念，只能越减越‘负’……”

我听着听着，感觉自己的问题还是问题，而且脑子更乱了……当上课铃声响了，我还在犹豫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挪进教室。

“……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通知……”话才开头，我的脸就不由自主地红了，“明天，县里有个‘减负’检查组来……来检查……大家的书包，书包里的……”唉，这话到底怎么说才好呢，我的额头在冒汗。

“老师，我知道什么通知了，就是明天不要把各种练习带过来。”一个学生喊了起来，其他学生也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要是有人问，我们就说没有订那些练习。”

“还要说我们只做一本《课堂作业本》，其他的都没有，很轻松，很快活！”

“也不能说学校有发单元试卷给我们考，要说一学期只考期末一次……”

我听了很惊讶：“老师还没说，你们怎么都知道了呀？”

“老师，去年‘减负’检查组已经来过一次我们学校了！”

“我们原来的班主任蔡老师早就教我们怎么说了，我们都会背了呢！”

我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接下来的话好讲多了……

第二天，学校里挂起了欢迎检查组的大幅标语。全校师生一直等到第三节上课了，才看见检查组的小轿车缓缓地开进了校门。我又开始紧张了，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会被抽去座谈，要是这样，我又不知该怎么说话了，一想到这里，又暗暗地脸红心跳……好在不多久中午放学的铃声就响了，我终于放下心来。

又一个周前会，校长高兴地说：“‘减负’检查组对我们学校的减负实施情况很满意，认为我们减负的各种计划、规章制度制订得条理清楚、详细全面，减负效果明显！我代表领导班子向各位老师的辛勤付出表示感谢！”

我听了很想笑，发现自己不再像上个星期那样脸红心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