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记忆里的奶奶就成了现在的圆润的样子。仿佛是从某一年她去豆腐干厂做工开始,得了厂长送的豆腐干,又吃起了厂里不要钱的午饭,便一日一日膨胀了了起来。支撑她皮球身体的仅是两条细小的双腿,晃晃悠悠得像大号陀螺。
那时她还年轻,即使长成陀螺也能雷厉风行地穿过半个村走到麻将馆打长牌。爸爸也曾劝过,肉吃多了不好,上半身长肉影响心脏。但是奶奶又怎会听我爸的劝。
依旧是每顿一斗碗饭。
这习惯便是我爷爷教的,能吃是福,爷爷每天早上要吃四个鸡蛋,同样每顿一斗碗,像我这种一顿只能吃个普通瓷碗的,在他眼中就是病入膏肓。
奶奶最开始的症状就是胃口不好,原本能吃一斗碗的人,竟然一顿只吃下一碗瓷碗的饭,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看病!必须看病!必须好好检查!
医生看了又看,说是胆结石胆汁倒流影响胃口,加上年纪大了,口腔功能退化,舌头尝不出淡味,所以胃口不好。
偏偏奶奶有高血压,不能做手术。要做手术,必须先降血压。
于是“不能做手术”在奶奶眼里直接变成了另一层意思:医生都说我做手术都没用了……
出院后更是一日一日消瘦下去,足足瘦了三十斤。
倘若有人关心起她的病情,问道“幺婶,院都住完了,病好了吧?”
她就会回答:“好什么好,我都快死了。”
对方便不说话了。
农历三月是奶奶的生日。
伯伯和爸爸一合计,得办一次酒席,一来七十大寿,二来冲冲喜。
伯伯家本就是做酒水生意的,爸妈都是上班党,婶婶便负责起来。按我们这儿的习俗,办酒席就是请个厨子到家,厨子自带桌椅,主人家只需要提供场地和酒水。
完了我妈问婶婶我家需要平摊多少,婶婶算了算礼金和酒席钱,没让我妈给。
我们家没伯伯家富裕,平时伯伯家也对我们多有照顾。
奶奶可不这么想啊,逢人便说“我这寿宴啊全是二媳妇出的,大媳妇一分钱没出呢!过两天我还要到大媳妇那去住院!”
村里人把这话绕了几圈传给外婆再传给我妈,我爸差点把桌子拍碎。
寿宴办完了,奶奶又来住院了。
我妈上班,没时间每天去守着她了。只早晚按时做好饭送过去。
年前住院时怕麻烦,让奶奶对外说是到我家住几天,除了亲近的没人知道奶奶住院来了。一是怕亲戚们知道了都来探望,大把的红包不知道奶奶又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二是一旦有人来看病奶奶出院了就必须再办一次酒席答谢大家,到时候有人再送第二次礼金怎么办?说好的答谢怎么可能再收红包,不让收红包奶奶岂不是又要大发脾气?
所以年前住院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除了奶奶的两个亲家。
这次住院,我爸和伯伯一商量,奶奶之所以这么来来回回住院,除了心病,不就是想让人知道吗?干脆就让她折腾。
于是非常干脆地通知亲戚们,奶奶生病住院了。
这病房里每天都是来看望的亲戚和红包,奶奶心情也该好了吧?
奶奶出院了,喜上眉梢,逢人便说“上次我那寿宴大媳妇没出钱,这次请大家吃饭就该她出!”
我妈冷哼,出!出钱就出钱!
暑假刚开始,我妈就给所有在住院期间看望过奶奶的人打电话,八月xx号来吃饭啊。
又千叮咛万嘱咐,如果有人要给第二次礼金一定要拒绝。
奶奶会听吗。
如果见礼金不收,我倒觉得有问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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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写完了。
其实这不是故事,这是真事。这一年奶奶惹出的事挺多,憋在心里挺郁结,找个地方写一写。
谢谢大家看完。
其实我爷爷更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