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实在太热,外面的世界就像个蒸笼,让人望而却步。只有等到傍晚,才会起点小风,那时便可牵上花少和友一起去田野遛弯了。
花少小短腿跑得飞快,总爱带我去那远处的田野。田野后面就是一个村庄,不大,小小的河流边,散落着鳞次栉比的两层小楼,虽不齐整,却也很有生活气息。早先上班,只要步行,就会选择穿村而过。窄窄的村道旁,你总可看见老人们三俩闲坐,或聊天唠嗑,或忙乎家务;闲不住的小小孩童,时常拿着“长枪短棒”,上演永恒的“官兵强盗”;远处摩托车电瓶车正疾驰而去,一日之计在于晨,新的奋斗正等待着人们……村庄的生活,永远动感十足,鲜活着我的眼眸,恬淡着我的内心。于是,走过村庄,我的脚步总会不紧不慢。只可惜近几年房子越造越多,越造越高,这片绿色竟渐渐从视野里消退,让人甚是遗憾。
细细想来,我已很久没来这片田野了。 还没走近,就听见蛙儿们比赛似的亮开了嗓子,高亢嘹亮,婉转悠扬。暑热蒸腾之下,好容易才缓过气来,蛙儿们也止不住放歌。踩着“呱呱”的声响,我们的脚步也不觉轻快起来。
夏日的傍晚,空气开始沉淀,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腑瞬间会熨帖不少,那带着暖意的气息里,满是蒸腾后的泥土香甜,混杂着各种草木芬芳,在黄昏的红霞里酝酿。不知名的小野花散布在路边草丛里,虽说烈日下,它们曾垂头丧气,可此刻却又骄傲地挺立着身形,星星点点,五颜六色,霎是好看。几只晚归的红蜻蜓张开薄薄的双翼,悬停在田野的上方,云缝中漏出几屡霞光,毫不吝啬地为它们涂抹上一层金色,它们立刻变身为黄昏中的精灵,为夕阳上演着最美的舞蹈。一只晚归的鸟儿,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正和晚霞做着最后的告别--此刻的世界,是天地万物的,而我们只是无意中闯入。静静驻足,眼前这一切,似乎是从遥远的梦中走出。
“那是什么?”友指着路边的几株小苗考起了我。尖尖的叶片,矮矮壮壮的株形——辣椒,我毫不犹豫说出了答案。父亲的小菜地上永远有着它们的身影,这怎能难倒我呢?记忆中的许多个黄昏,父亲爱把身影刻录在山边,那个不大的菜园子里。一顶旧草帽,一双高筒靴,肩头一把锄头,手里一个竹篮。一垄垄齐整的田地间,瓜瓜豆豆,苗苗果果,红橙黄绿,姹紫嫣红,那是父亲汗水浸润的成果,是他老人家骄傲的勋章。
那时闲暇,他会把我们提溜到菜地,一人一把小锄头,一人一垄小菜地,播种,除草,施肥,看身形各异的苗儿发芽,攀缘,开花,结果。“这是什么?”他也爱这样拷问我们,答对了,自会换来他仰天的长笑,答错了,他犀利的眼神仿佛会洞穿所有。许是害怕,许是抱怨,对于田地上的事自是不敢懈怠,却也早早明白了大地的宽厚仁慈:红红的番茄、嫩嫩的黄瓜、大大的南瓜冬瓜、长长的豇豆丝瓜……一年四季,只要你洒落汗水,收获总会在不远处等你。
此刻放眼望去,原本大片大片的水田不知什么时候被分割成长宽不一菜地,此刻各种菜蔬正忙着舒枝展叶,开花结果,好不热闹:茄子挑着灯盏似的小紫花,悄无声息把果实藏在了身后,如同害羞的邻家小妹;黄瓜藤伸出长长的触须,在竹架上探头探脑爬行,架下,手指粗细的嫩黄瓜正顶着一朵朵小黄花,就像一个个淘气的孩子;那个大棚子下就是南瓜了,大大的黄花很是招摇,似乎能把黄昏点亮;再远处玉米挂着长长的胡须,殷勤召唤人们的采摘……盛夏的田野,永远是生机盎然,只有经受过烈日的烘烤,才能迎接生命的蓬勃。满目的青翠葱绿中,似乎能听到庄稼拔节开花的声音,我们不觉神清气爽,暑热下的晦涩,早已一扫而空。
暮色一点点晕染着黄昏,炊烟正随着阵阵夜风袅袅飞散,远处传来母亲呼唤孩子的声音,那个一直趴在友肩头的孩子似乎听懂了什么,挣扎着下了地,在并不平整的小路上歪歪扭扭地跑了起来,洒落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黄昏的寂静中,我和友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