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写于两年前，在我第一次去见朋友大梦，体验她的bodywork按摩后写下的。也是借由这一次的体验，我开始了后面持续至今对身体的探索。这是一次触动身心的按摩体验，下文是我记录下的在这次经历中体验到的关于痛、关于温暖、关于爱。
一 秘密
我赤裸着趴在床上，大梦用床单帮我包裹好身体。一双手轻柔又有力量地按压着我的腿部。我很奇怪，竟然身体没有痒，我感受着她的力量，轻柔又沉稳。待她手停留在到大腿根部的时候，我的心头和肌肉都紧绷着，回忆立即涌现在脑海里。
那是一个黄昏的傍晚，母亲下班回家翻着我只做了一道题的习题册，眉头紧锁。“怎么只做了一道题？给你留的作业你忘了吗？”我不吭声。母亲提高了嗓门又说喊了一遍，我依旧没有答复。随即她伸过手来用力地拧我的大腿根部“说，明天学不学习。”我只是放声大哭，大腿根部的痛钻到心里。
大梦的手放在我大腿上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此刻是安全的，却依旧心头紧着，像条件反射一样。然后就哭了。她大概不知道吧，手依旧轻柔又沉稳地从我大腿上抚过。
长大后，我已经忘记了这个场景。这么久远的事情，谁会记得呢？
可身体竟记着我的秘密。
二 痛
大梦的手按到我的肩部时，感觉到强烈的痛感。我哼唧哼唧地叫着，以示我很痛，希望轻点。大梦说“你可以表达你的痛苦，任何形式都是被接受的。”她的手继续揉捏着我的肩，我听到这句时一丝错愕，发现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我的痛苦，除了忍受之外，还能做什么。大喊吗？我喊不出来。我咬紧嘴唇，这似乎是我一直以来对待痛苦的方式——默默承受，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我又哼唧了两声，大梦带着我冥想，我试着把呼吸带到痛的地方，深沉地吸气，再吐出长长的气。十个呼吸左右，我的肩部从之前每揉过一次咯噔一下，到这种凹凸不平感越来越小，痛也逐渐散开。
等到大梦揉到背部时，痛感再次袭来。这个痛快超出我承受的了，我大声的说着“痛痛痛”，大梦一边在我的痛点处揉捏，一边轻柔地说“和痛待在一起”。
我的心在听到这句话的那刻被驯服了，放弃了挣扎。和痛待在一起，这不是一直以来我都欠缺的勇气吗？我想要逃避痛，远离痛，最好永远别承受它。当痛来临的时候，我会蜷缩起自己，在心理大喊，快点让它过去吧，快点！快点！即使我在承受着它，也从没有认可过它的存在。
和痛待在一起，我试着回到专注呼吸的状态，再次集中注意力全部放在呼吸上，一面感受着痛，一面觉察着自己的呼吸。慢慢地，痛再一次散开，就像墨水滴在水里氤氲的既视感。
当我不再逃避痛的时候，当可以接纳它在我这存在的时候，它便慢慢散去了。
和痛待在一起，这是这次按摩中我收获最有禅意的一句。平时习惯了区分，好的，坏的，快乐的，痛苦的，于是极力拥抱好的和快乐的，逃避坏的和痛苦的，可只要我逃避，痛就只是被隐藏着，永远不会消散。
三 温暖
我住在大梦的工作室，晚上临睡前，大梦看着我还没有消肿的脚要再给我做一个淋巴引流。我洗漱后躺在床垫上，任由她的轻抚，身体越来越轻，眼皮越来越沉，睡意就这样来了。
“翻过身去。我们做后面。”
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大梦的声音，我翻了身，脸颊贴着枕头，熟睡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早上，脚踝已经彻底消肿，身体轻飘飘的。打开手机看到微信上我给大梦的转账在凌晨1:15她才点击收款。
早上大梦开车送我去车站，外面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在十字路口，我们停下等红灯，打开车窗，看着窗外，她一脸笑容地转过头和我说，“舟山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下雨不悲伤的城市。”
“下雨，不悲伤。嗯。”
离开舟山后的几天，经常在艳阳高照的街头想起这次按摩。一如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温暖，舒适，被爱包围。
四 爱与被爱
大梦在揉捏我背部的时候，我低着头咬着嘴唇，听到她说了一句“这真是一个坚强的背啊。”
我想起过往承受的身体伤害，和一直以来自己故作坚强的姿态。内心回应着：“可是我并不想坚强啊。”眼泪夺眶而出，吧嗒吧嗒滴落在地板上，像一首乐曲。
按摩结束后我和大梦交流，她说她并不是说我忍痛的坚强，她的手抚摸到我的背时感觉到的坚硬感随即脱口而出的一句。
“那一刻大概是我们内在的智慧在对话。”
“按摩就像通过抚摸阅读身体。每个身体都有不一样的故事。”大梦说，这是我听到的最有诗意对按摩的描述。
大梦教了我淋巴引流的按摩手法，这是一个对身体消肿很有效的方法，也很简单。但我自己尝试起来，却觉得很不耐烦，只想着快点结束，我的手停留在我的身体上，并不觉得是一种享受。
“我喜欢我的身体吗？”我停下来问自己。
好像谈不上喜欢吧。我的皮肤偏黑，还是疤痕体质，青春期那段时间我很少穿裙子，暴露身体在我看来是一件挺羞耻的事情。
看着胳膊上自己曾经用刀刻下的疤痕，已经无法去想象当时年少的自己，有多讨厌自己，才能下得去手，任由血从我的身体上流出来，也不顾自己的感受和疼痛。
“学习爱的最好方式是被爱对待。”
当被大梦轻抚着身体，当我们拥抱轻抚彼此的背部时，我体会的是被倾听、被接纳、被允许。
这就是爱，我想体验的爱。我想接收的爱，我想给予的爱。
@2018.9.娜拉写于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