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寂灭烟花 明日天涯
子衿说:我们都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子衿说:喜欢一个人很容易,想要在一起却太难太难。
子衿说:原来你不曾真正在乎过我,你把一切当成儿戏,飞天,你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女子。
是不是真的错了,遇见那一场空前绝后万劫不复的烟火,彼此曾并肩观望却注定曲终人散流离失所的绚丽烟花。烟花的灿烂,对于深邃的夜空,只是绽放,不是凝固,一瞬间的惊动,终于寂灭。两个人,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太难了啊。原来我真的只是孩子,我喜怒无常,以为一瞬凝眸,就是一生一世。我无可救药,甚至,无话可说。明白了劫,懂得了错。
子衿受伤的日子,我夜夜站在栖霞山峰,看着山下的城池,那里有因我而伤的男子,有我所有的牵挂和忧伤。后来,我遇到一个神秘的女子,她告诉我,天香山庄的一场大火背后,是一场盛大的阴谋,我的子衿,也许有我不曾知道的秘密。这是一个晴天霹雳,怒恨和猜忌让我恐惧得发抖,我终是忍不住闯入了凌霄城,我只想问一问子衿,一切美好的感情里,难道真有算计和背叛,仇恨与宿命?我不相信!
可是,终于还是错了,那刺进子衿心口的一剑,是我永生永世的痛楚和绝恋。难道,爱比恨,更难宽恕?
不抵人生一场醉啊!唯有酒,可以解忧。有生以来终于真正的醉了,醉的歇斯底里,醉的再不愿醒来。醉里看天地之间,雨狂风骤。
可我还是在一个人的呼唤里醒了,天地并不怎么,一样的风轻云淡,好花正开,青山依旧,绿水不改,还有慕寒一如既往的温和而包容的笑脸。只是那笑,多了些无奈的疲惫,他的,我的,或许还有别人的。不是说,斯人独憔悴吗?傻乎乎的人,不止我一个。慕寒微笑,淡淡倦倦却情真意切。他说:飞天,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可以陪你一起忘记。我的泪水一点一点漫上来,感动,依然如当年春风花影里看着蓝衫少年手中的白蝶纸鸢。可是,那轻狂张扬的青葱年少已一去不复返了,我只是莫名的想逃,逃得很远很远,远远的。
小雪初晴的月夜,梅花林中暗香浮动,我向慕寒辞行。他微笑看着我,月色如水,他的目光也如水,他的笑容温暖而和熙,他说:那个小院,你不喜欢它么?我只能微笑,眼里有波光流转,这是我唯一还牵系在这个男子生命里的最后一点柔情与妩媚。我很喜欢那个小院,却只能小憩,不能常驻。也许潇湘更适合打理罢,我唯一的妹妹,我美丽温婉的潇湘,她多年的心思,我故作不知,却怎会不懂?那个在春风里捡起白蝶纸鸢的蓝衫少年,我错过了的风景,如今依然是潇湘眼里的柔情与眷恋,我的小妹,她应该有一份完整的幸福。我笑颜甜美,却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支离破碎。
慕寒牵起我的手,我茫然抬头,撞进那双痴痴的眼,他的掌心干燥沉稳,却没有一丝我想要的温暖。我感觉着自己僵硬的指尖,忽然的就很难过。曾经等待的日子里,想象了无数遍和慕寒一起踏雪寻梅,携手相看,笑靥如花的画面,然而今夕何夕,我陪他牵手在今生最最旖旎的月色里,我悲哀的发现,昔日的等待竟是一种无心的执着。也许是这寒梅白雪的暗香太清冷,我整个人似乎已冰冻三尺。我一直盈盈浅笑,风吹飞花掠过眼前,只是,已欲哭无泪。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决绝而坚定,我说:慕寒,我想一个人走走,玩够了,再回来。包覆在指尖的手掌忽然僵冷,冷冷的叹息,慕寒失望的看我,他的脸庞在月色如水里闪烁着我不敢触及的梦幻色彩。他实在是很好很好,可是世事无常,这么无奈。去日良苦,聚时无多。也许,他只能去接受另一份等待了。
从此,我只能将自己放逐。
我远赴云南大理。上关的花,下关的风,苍山的雪,洱海的月。我寄情山水,借以淡漠一切,陪在身边的,是即将成为大理王妃的挚友清华。她依然是息心玄淡的美丽优雅,偶尔游罢归来,清华会静静看我,然后叹息,她说:飞天,你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可是,我们都是平凡的女子,千万千万,不要太苦了自己。我总是洒脱的笑,肆无忌惮。清华永远是最懂我的,她也知道,所谓的辛苦,不过是要寻找一种相宜的快乐,还有痛。
是的,我以为奔走他方,隔了那么远那么远的距离,心中的疼痛就可以少一点,轻一点,淡一点。原来,千重山万重水逶迤迢递的风尘外,无可逃避的酸楚仍是这样层层叠叠,无休无止,如影随形,撕心裂肺。
从今后,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佩剑风流的白衣少年立于红花绿树间对我微笑,笑容如春日阳光般明亮温暖,他会用清澈空灵的声音唤我:飞天。他曾说:你是一个令人心疼的孩子。
那个在烟火季节里用温暖驱除我所有黑暗隐晦,孤独寂寞的男子,不复再现。我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抓不住时光抓不住希望,抓住的只是无尽虚空,手指在风中落寞的交错,那么那么荒凉的一个手势,耗尽我所有柔情与力气,只换来一片虚无的荒凉空洞。
烟火往事总是会让我模糊了双眼,烟花寂灭了,曲终人散了,一个孩子固执的落寞的不愿离去。我多希望有机会澄清一切,关于误会与欺骗,痛楚与悔恨,伤害与埋怨。我其实有好多话要说,所有的难过与酸楚,理解与原谅,希冀与遗憾。可是,可是,我无法言说。我唯一能做的,是乖乖的,无声的,绝望的让自己消失干净。我想,这一生,我是再也说不出口了,一个字也不。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我真的没能说出一个字,子衿会看到的,我也可以这么安静,这么乖。
我从大理国回来,身边多了段正荣的陪伴,宁静的小院里百花争艳,清香袭人,花阴下,竹椅上有潇湘绣了一半的女红,石桌上香茗还有余温,一管晶莹的暖玉箫挂在窗棂上,多少个月夜,慕寒会把它悠悠吹响呢?我在玉箫上挂了一串梅花状的寒玉坠,我握紧箫管贴近脸颊,玉箫的暖合着玉坠的寒在指尖弥漫,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哀愁开始升腾,忽然的我就很难过,想要流下泪来。
我看见宿命的因缘,在无止的轮回。
西子湖上波光潋涟,垂柳依依。飞絮早莺,桃红杏白美丽了整个江南的春秋冬夏。在苏堤的尽头,精致凉亭内,我看见碧裙的潇湘站在青衫的慕寒身边,一对春燕呢喃着掠过水面,他们沐着春日暖阳衬在风声水影里,像一幅绝美的画卷。潇湘欢笑,我的小妹她笑的楚楚可人,她说:姐姐你留下来吧,芳草居的小院里,很多花儿都开了,我们可以打秋千,放纸鸢……我笑,握紧身边阿荣的手,我看见巨大的哀伤和愤怒从青衫男子的目光里沉痛的流泻出来。我说:慕寒,我回来告别,我很快就得远走,有一个地方,可比蜗居江南好得多。对了,这是段郎,大理国的小王爷。慕寒忽然笑了,笑容古怪而冷冽,他定定看我,半晌后方说:飞天,你真是一个多情的女子!
暖阳下我忽然觉得寒澈透骨,我看着眼前温和沉稳的男子,他的眉目间看是流露出暗潮汹涌的乖张和戾气。他一定是恨我的罢?多情?这就是他对我的评价啊。风乍起,卷着零落的桃花柳絮飞进湖面,随波荡漾。我想,他没说出口的,大概还有水性杨花这个词。
慕寒,你终究是不懂我的。泪水一点点漫上来,可是我一直让自己笑,笑容甜美。我笑着转身,和阿荣携手离去,一步一步,不再回头。潇湘在背后凄凄呼喊,我不敢转身,因为不敢让人看见我眼里滴落的泪,我怕我自己会忍不住失声痛哭。多情总被无情恼,谁又知道我是多么狼狈,最后一点温暖我也留不住了,也许离开,是一种成全。
我想,我真的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