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谦谦君子,妖女好逑
师父说,人生在世,有些使命是必须完成的,比如给她老人家洗一次脚,比如给她老人家捶一次背……又比如,在她老人家的教导下去采一次花。
说起我师父,江湖上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用我师父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只有姑奶奶瞧不上的汉子,没有姑奶奶采不到的花”。没错,师父就是恶名昭彰……呃,名满天下的采花贼。
师父今年四十余岁,由于采花无数,被封了个“花谷总攻”的名号。花谷者,我们的老巢也;总攻者,天下“美骚年”尽在掌控之中也。
我觉得只要师父愿意,她完全可以眼都不眨地继续在江湖上掀起几个大风大浪。可是,师父最近很忧郁。因为采的花多了,她渐渐地就生出几分“好累,再也不会爱了”的寂寞空虚感,所以,师父决定学古人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在退隐之前,她要先在我们几个师姐妹中选出一个继承人。
我们采花教对继承人没有别的要求,只需要采花本领强。师父给我们定了个标准:“一个月内,谁采到的花难度系数最高,谁就是下一任采花教主。”
大师姐说:“新上任的武林盟主自视清高,最鄙视我们这些邪魔中人,我现在就去把他采了,看他以后还清不清高得起来。”说完就跨上马,挥着小皮鞭“嗒嗒嗒”地往东边奔去。
二师姐说:“人人都说镇国将军武功高,我要是能将他采到,就证明我也不错吧?”说罢,挑了一把称手的大关刀,以“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气势朝将军府杀了过去。
三师姐说:“昆仑剑派最讲究清心寡欲,里面的弟子一个个跟木头桩子似的,我且去那里闹一闹,免费为他们添些脂粉气。”说着,掏出镜子补好妆,扭着杨柳般的小蛮腰出了谷。
师姐们都陆续定好了目标,转眼间,大厅内只剩下师父和我。
我是师父最小的弟子。在被师父勾搭进采花谷之前,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为了纪念我们相遇时她正在地里偷菜,师父为我取了个很霸气的名字“菜菜”,菜谐音采,也寄托了她对我采尽天下之花的希望。
当师父向我解释这个名字的由来时,我不禁暗自庆幸她那时不是在偷鸡蛋,不然,她就要喊我“蛋蛋”了。
师父坐在主位上打了个哈欠,掀起眼皮子懒懒地瞟了我一眼:“菜菜,论头脑,你比不上你大师姐;论武功,你比不上你二师姐;论美貌,你比不上你三师姐。你师姐们挑的花都很有难度,你……决定好要去采谁了吗?”
我垂头默不作声,一是因为师父这话委实伤了我的心,二是因为师父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明知故问。
师父恍然大悟地挑了挑眉毛:“果然还是长安的墨遥公子吗?”她又打了个哈欠,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那你可要赶紧了,为师听说,墨遥那小子最近快要成亲了。”
2.白墨遥,京城第一美男子
我今年十五岁,纯情得连男人的小手都没摸过两回,却立志要采他这朵几乎不可能采到的花。我觉得自己虽是燕雀,却有鸿鹄之志,壮哉,伟哉。
我之所以决定向他伸出魔爪,除了觊觎他的美色,更重要的是——
因为爱情。
在我还是小乞丐时,我无数次在有钱人家门口徘徊,有些人会给我一些残羹冷炙,有些人会给我一些旧衣裳,只有白墨遥,每当他看见我时,都会将我领进去,给我鸡腿吃,还弹琴给我听。
我并不喜欢听琴声,但是我喜欢吃鸡腿。
因为每次遇见白墨遥都有鸡腿吃,久而久之,白墨遥在我眼里等同于鸡腿。我喜欢鸡腿,等于,我喜欢白墨遥。
白墨遥曾经劝我不要再乞讨了,让我住进他的家里,还说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爹娘又喜欢女孩儿,想认我为妹妹。
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分出心神来思考他的话:“妹妹可以嫁给哥哥吗?”
白墨遥一愣:“不能。”
我咂咂嘴:“那么,我不要当你妹妹。”
白墨遥:“……”
其实那时我心里已有打算,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乞讨这行里的状元,自然是大名鼎鼎的丐帮。我决意要加入丐帮,干出一番大事业,再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地把白墨遥打晕扛回去。
只是没想到最终我没入成丐帮,反而入了采花教。
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的好日子,我刚啃完两个鸡腿从白府里走出来,肚子吃得很撑,便随便挑了一块菜地,躺下来晒太阳,顺便研究一下怎么才能跟着白墨遥吃一辈子的鸡腿。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而下,我师父出场了。据她后来回忆说,没见过哪个小姑娘穿得这么体面(白墨遥为我弄来的衣裳),却如此大大咧咧地躺在菜地上,此等壮举,充分地展现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真谛,觉得我是可造之材,便果断过来搭讪。
师父问:“小姑娘,在愁什么呢?”
我那时年纪小,毫无心机,她问,我就答:“在想怎样才能将一个人变为自己的。”
师父顿时两眼放光,手里偷来的菜也不要了,铺了一条绣花小手帕在我身边坐下:“小姑娘,你这个问题可真是问对人了。我告诉你,要将一个人变为自己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采了他。”
“如何采?”
师父却又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入我采花教,我方告诉你。”
“……”
虽然我很舍不得鸡腿,也很舍不得白墨遥,但是为了我和他的美好未来,我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跟在师父身边学些本事,等学成后再来扛他回家。
那一天,把身上仅剩的一文钱献给师父后,我入了采花教。
我并没有跟白墨遥道别,因为师父教给我的第一课就是:“不告而别,方能让对方心痒难当,且念念不忘。”
师父采了半辈子的花,总结出了采花的精髓,三个字:快、准、狠。
快,不能打草惊蛇,要一步到位,不要扭扭捏捏、磨磨蹭蹭。
准,预定采谁就采谁,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狠,下手要狠,无需怜香惜玉,让对方陪你一夜怕你一辈子。
为了在正式采花时能做到快准狠,我必须先去踩点,熟悉一下作案环境。是以此刻,我正蹲在白府的墙头上。
满城飘飞的柳絮似雪,都城长安,烟花三月,正值万物苏醒的季节,城里到处是生机勃勃景象。其中最繁华的地段,有一座气势恢弘的府邸,是为白府。
白府早年是做瓷器生意发家的,现已富甲一方。我年轻时见过白老爷几回,那可真是个富人,十根手指,每根都戴了一个金镶玉琢的戒指,亮闪闪的,简直要闪瞎狗眼。
我以前忒感激白老爷,因为当爹的有钱,当儿子的才舍得将鸡腿分给我吃。
正想着他儿子,他儿子就到。
墙头是个地方,分开遮眼的满枝杏花,我看见白墨遥正缓缓从水榭那边走来。湖水微漾,里面的荷花尚未绽放,荷叶亭亭连成一抹碧色,映着回廊漆红的柱子和远山未消融的白雪,景致甚好。
可惜,这一切在白墨遥面前都失了颜色。
墨遥公子,又名倾城公子。前者是他爹娘为他取的,后者是天下花痴联盟封给他的。
几年不见,他长高了不少,也变得俊逸非凡,用我们采花教赞美人的话来说,就是“我忍不住去采,我忍不住去摘”。
唯一和记忆中相同的是,他那双温和深邃的眼睛,只需淡淡一望,就足以让所有女人为他抛夫弃子。他一袭白衣,交襟及袖口处绣了蓝色的云纹,长身玉立,黑发束冠,俊雅秀逸得仿佛是一件上好的瓷器。
纵然本姑娘不是贪图美色的肤浅之人,但是在白墨遥这等美色面前,想不肤浅也难。
好不容易将黏在他身上的视线拔回来,我才发现他身边还跟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这女子长得也很美,然而在倾城公子面前,也等同于一棵青菜。
女子仰首,目光盈盈地望着白墨遥:“墨遥公子,明日画桥赏花,您是否有空与我同去?”
白墨遥的唇畔含着一抹谦和的笑:“多谢沉香姑娘的好意,可惜临近开窑,府里事务缠身,恕不奉陪了。”
沉香?这个名字我听过,她就是白老爷为白墨遥定下的未婚妻。
师父说,若是能采到有妇之夫,那就更加了不得,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这桩亲事。可是瞧那沉香,被白墨遥拒绝后一副快哭出来的怂样,原来也是个肤浅之人呀。
管她呢!我径自将今夜的采花路线规划好,依依不舍地看了白墨遥一眼后,便松开手里的杏花枝,跳下墙头。
我一时不察,惹得满枝杏花弹跳起来,花瓣纷纷扬扬地飘在半空中如同下了一场小雪。白墨遥似乎被惊动了,蓦地仰首望向这边。
3.夜黑风高,采花时
我大采花教做的是窃玉偷香的风流事,不是推女孩入火坑的下流事,教徒的
第一次采花,必须是在及笄后。我今年刚及笄,还未正式出师,思及这是我第一次将理论付诸实践,事关我将来的威名,难免有些紧张。
一紧张,就犯了一些低级错误。
低级错误之一,我错估了白墨遥房门的厚实度,忒有气势地一脚踹过去,结果非但没把门以英姿飒爽的姿势踹开,还很壮烈地踢伤了脚趾头,疼得我执脚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低级错误之二,我好不容易撬开了房门,潜进了白墨遥的寝室,却因为捂着脚丫单脚跳进去时,撞倒了两把椅子、打破一个花瓶,发出一阵乒乓乱响。
所以,当我终于成功摸到白墨遥床边的时候,他已经完全醒来坐在床上,看到我时眼里闪过一抹震惊,惊讶低喃:“你是……”
师父说,采花时切忌对方嚷嚷,把人招来坏了好事。我一看白墨遥有说话的迹象,便手疾眼快地封了他的哑穴。
要扬名立万,当然得先让对方知道我的名字。
我清清嗓子,自报家门:“我是菜菜……”忽然想到师父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她有个“花谷总攻”的名号,白墨遥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有个“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由此可见,名号这东西是很重要的,于是,我临时给自己想了一个,“我是‘花谷总攻’的弟子‘花谷小攻’,今夜踏着月光,来采公子这朵倾城花,希望公子不要反抗,以免伤了你这一身细皮嫩肉。”
白墨遥怔住,一头乌黑长发如瀑散在被褥上,久久没动。
想起师父教的采花步骤,一是点穴,二是脱衣,三是扑倒。现在我已经完成了第一步,是时候进行第二步了。
我的五指伸向他腰间的带子:“我要脱你的衣服了……”
还没碰到腰带,我的手就被他抓住了,我抬头对上他的双眼,却看见他眼底含笑,朝我摇了摇头……呃,这等做派,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求饶?
他可能从未被人采过,如今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害怕也在情理之中。我放柔嗓音,捺着性子哄他:“你莫怕,看在我曾经吃了你不少鸡腿的份上,我会温柔一点儿的。”
他眼底的笑意逐渐清晰,抓着我的手一用力,我就刹不住地往前,倒在了他怀里。
这这这,这步骤是不是不太对?还没“脱衣”,怎可“扑倒”?!
我绞尽脑汁想了想,也没能想起师父说的“脱衣”究竟要进行到什么程度才算完事,是脱一件、两件呢,还是脱三件、四件呢,不过既然师父没说清楚,就代表这件事不重要,因为,每个月要孝敬给她老人家多少银子这等要事师父每次都说得很清楚。
白墨遥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唔,师父的确说过,采花时要摸来摸去,我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美男子就是美男子,发质真好。我忍不住又多摸了几把。
房里静得连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我们两个摸来摸去,摸够了,我才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
采花真是一件累人的事啊。
我揉揉眼睛,对他说:“我们睡觉好不好?”
他的眸子幽黑深沉,似乎有一抹墨色在里面无声流淌,听见我的话后,他打横抱起我,将我置于床内侧,随即动身下床。
我急忙从背后扑过去,抱住他:“师父说我们要一起睡才算是事成!”
他的腰背僵了僵,半晌,他回过头来,白皙的双颊不知何时染上一分潮红,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在问:你确定?
我猛地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来解我的衣裳。
我恍然大悟,原来师父说的“脱衣”,是脱我自己的衣裳啊!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的确,我每次睡觉都会脱得仅剩单衣。
所以,当白墨遥将我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单衣,我客气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后,便两眼一闭,往后一倒,睡觉去。
喀喀,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京城第一美男子”的脸突然绿了。
不知师父为何将采花这事儿夸得那么神圣不可侵犯,还特地成立了一个采花教,然而由我的亲身实践来看,采花,委实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夜无梦,第二天,我从白墨遥的床上爬起来,他已不在房内。
师父说,男人被采了花后,轻则痛哭流涕,重则自挂东南枝,是万万没有脸见人的。想到等下要去面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白墨遥,我有些发愁。
默默穿好衣裳后,我走出寝室。
找到白墨遥的一刹那,我的愁绪瞬间跑得渣都不剩。
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好像看到他在笑?
庭院里,彩蝶翩跹,杏花层层叠叠好不热闹,白墨遥正站在杏花树下,架了个烤炉,全神贯注地……唔,烤鸡腿。倾城公子就是倾城公子,烤个鸡腿都像是在描丹青一样优雅,若是换成了我,恐怕描丹青都像是在烤鸡腿一样。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唇畔笑意不改,柔柔地望着我:“睡醒了?”
经过一夜,他的哑穴大概是自行冲开了。
看着那传说中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我怔了怔,随即心里咯噔了一下,师父教我们功课里时,从来没有说过有人被采了之后还是笑着的!
白墨遥这反应……莫非是悲极生乐?
一个大好青年就这样被我染指了,想来的确很可怜,我慢吞吞地朝他走过去,努力控制自己尽量不去看鸡腿,一本正经地宽慰他:“你也不用太伤心,虽然你有所牺牲,但你那些牺牲成就的是我的英名,百姓们会记得你的。”
白墨遥笑了笑:“我倒是希望我有所牺牲……”
他的声音很低沉,我听不太清。
想了想,我厚着脸皮问他:“你能不能给我一件信物?”口说无凭,做我们这一行的,为了证明自己成功采到了花,无论威逼还是利诱,都必须取得对方一件随身携带的信物。
白墨遥问:“你要来做什么?”
“……睹物思人。”
让大家“睹”到这件物,就能“思”起我菜菜大人的丰功伟绩。
白墨遥淡淡一笑,倒也不啰唆,左手注意着火候翻着鸡腿,右手抬起,将发上的白玉簪拔下递给我,然而,在我要接过去时他又缩了回去,看着我笑:“我爹说,这是家传之宝,只能给我白家未来的儿媳妇。”
“骗人!在你爹眼里,只要是白府里的东西都是家传之宝,他手上那十个戒指是家传之宝,茅厕的厕纸也是家传之宝。”
诓谁呀,我又不是不认识你爹。
白墨遥轻笑一声,没有把发簪给我,而是直接将它插在了我的头发上:“走了这么多年,我家的事你倒还记得清楚。”顿了一下,他问,“菜菜,当年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因为要去花谷学艺,好有一日将你采了。”
白墨遥哑然:“采?”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出声来,摇头道,“菜菜,你学艺不精,你那个,不叫‘采’。”
我觉得他这番话是在侮辱我的师门,我堂堂大采花教的教徒不知道怎么采花,他一个满腹经纶的文弱书生难道会知道?扯淡。
我鄙视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朝他飞了过去。
白墨遥摸摸我的头:“乖啊,别生气,有机会我再慢慢教你。”
我一个采花贼还要人来教我怎么采花,这话说出去能听吗?我清了清嗓子,道:“不劳你教,我要回去了。”
既然花已经采了,信物也到手了,我必须赶紧回花谷复命,让师父把教主之位传给我,这样一来,我才有资格号召采花教的弟子帮我把白墨遥扛回去。
闻言,白墨遥沉默了一下,随即扬起一个几乎要把我闪瞎的笑容,接着将一个烤好的鸡腿搁到白瓷碗里:“菜菜,你要不要吃鸡腿?”
“呃,可是我要上路了。”
我吞了吞口水,告诉自己要当鸡腿不存在。
白墨遥作遗憾状:“不要吗?我这个鸡腿烤得外焦里嫩,配上秘制的酱料,滋味应该是不错。”
“……”
我陷入了挣扎。
纵然各位师姐出谷采花回来时都会给我带鸡腿,可是我吃遍五湖四海、大江南北的鸡腿后,还是觉得白墨遥家的最好吃。
“真的不要吗?”
“……要。”
鸡腿的诱惑果断完胜回家的诱惑。
反正都是要回去的,吃个鸡腿再回去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以迅雷之势接过鸡腿时,我仿佛看到了一向被誉为俊逸优雅的墨遥公子脸上闪过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
第二天,我说我要走了,白墨遥说:“真遗憾,我原本准备明天做炸鸡腿给你尝尝的。”
于是,我留下了。
第三天,我说我必须走了,白墨遥说:“哎,我还打算明天做清蒸鸡腿呢。”
于是,我又留下了。
第四天,我说我再不回去就该天诛地灭了,白墨遥说:“那你真没口福了,我计划明天做一次桂花鸡腿。”
于是……喀喀。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等我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天。别说走,我现在的状态,简直就是待在白府生根发芽,风雨不动安如山了。
鸡腿的魅力真是太凶残了!
这一天,白墨遥出府办正经事去了,我刚啃完他出门前给我的玫瑰油鸡腿,躺在白府的后花园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自我嫌弃。
太阳暖暖的,在我即将睡着时,忽然有一股脂粉味扑鼻而来,随即一个女子的惊呼声在我耳边响起:“墨遥公子的祖传发簪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懒懒地睁开眼睛。
站在我身边的,是沉香和一名小婢打扮的女子。瞧那小婢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鸡蛋,想来刚刚那声惊呼应该是她发出来的。
沉香一脸震惊,问我:“姑娘,你这簪子是从哪里来的?”
我撑着草地坐起身来,摸摸脑袋,哦,原来她说的是白墨遥给我的白玉簪呀。
我还没回话,小婢就已经急得直跳脚:“还能从哪里来的?!小姐,您可是墨遥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几次问他要这发簪他都不肯给,现在竟然出现在这个小丫头手里,肯定是她偷来的!”
沉香连连后退几步,与我拉开一段安全距离,警惕地盯着我:“这么一说,之前的确没在府里见过你,姑娘,你……该不会真是贼吧?”
我乐呵呵地点头:“是啊。”
采花贼,也是贼。
我觉得这对主仆的眼神真好,竟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这也代表着我身上采花贼的气场越来越强大了,可喜可贺。
沉香和小婢的脸色猛地变白,她们深吸一口气,然后不约而同地尖叫:“来人啊!抓贼!”
这叫声真是撕心裂肺、惊天动地,吓得我急忙捂住耳朵,不到半刻,我便被闻声赶来的家仆团团围住。
我忍不住一阵激动。师父说,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万人追打,方是采花贼的英雄本色。我急忙在这个节骨眼上报上自己的大名:“我乃花谷小攻,采花贼是也!”
家仆们闻言,齐刷刷地用怜悯的目光扫向沉香。
我喀喀两声:“其实,人家只采男的啦!”
家仆们不约而同地一抖,纷纷抬手护住自己的胸部,惊恐地看着我。
我又喀喀两声:“其实,我是来采倾城公子的。”
家仆们虎躯一震,齐齐按着腰间的大刀,疾恶如仇地朝我咆哮:“你你你,要是敢玷污我们家俊美无双、美丽无瑕的少爷,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你!”
真是一群热血好男儿啊!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个……其实,我已经采了。”
“这么热闹,在聊什么?”
白墨遥的声音犹如一颗小石子,在人群中漾开一层层波浪。
看着突然回府的白墨遥,家仆们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少……少爷,这妖女说她把你采了,以阳补阴……”
白墨遥徐徐地走到我身边,替我把睡歪的发簪调好,再好整以暇地朝众人微微一笑:“哦,那是我自愿的。”
众人顿时在风中凌乱了。
4.我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据说,这是采完花后离开的最高境界。
最高境界我暂时还达不到,但是拍拍屁股走人还是可以办到的,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白家大厅里,白老爷坐在主位上,一边抠鼻子,一边听沉香的控诉:“墨遥公子已经和我定了亲,却被这妖女玷污了,求老爷替我主持公道。”
白老爷说:“好,好,我知道了,你先不要动怒。”
说罢,白老爷扭着他那富态的水桶腰走到我和白墨遥面前,抬起手,看样子是要赞赏地拍拍他儿子的肩膀,无奈他那只手刚刚抠过鼻子,他儿子不动声色地闪过,于是……白老爷的手,就落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浑身一颤,恐惧地瞪着白老爷。
早就听说白老爷放荡不羁爱自由,却没想到他这般过火。以前我就常常想,白老爷这样一个真性情的汉子是怎么生出白墨遥这般斯文俊雅的儿子的。
白老爷朝我笑得很慈祥:“你是当年在我家待过的小丫头吧?”
我诚惶诚恐地点点头。
白老爷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凭你当年啃鸡腿的气势,我就知道你不是简单的货色,今天终于卷土重来,把我儿子弄到手了。”
我被赞得心花怒放:“谢谢老爷子的夸奖。”
白老爷说:“你走了之后,我儿子茶饭不思,愁眉不展的,足足瘦了一斤三两,我以为他是想女人想疯了,就为他定了一门亲事,谁知定下之后他又瘦了一斤四两……”
“爹!”
白墨遥无奈地喝止。
常言道,独食难肥,想必是我走了之后,白墨遥一个人吃鸡腿,才瘦得那么厉害。
我忍不住牵起他的手拍了拍:“难为你了。”
沉香在那边泪如雨下,抽泣道:“白老爷,你们白家欺人太甚!你当着我的面这般包庇妖女,你……你要我情何以堪!我……我要退婚!”
说完,就大哭着跑出去了。
白老爷埋怨地看着我:“小姑娘,你把我的儿媳妇气跑了。”
我大惊,明明人是被你气跑的好吗?!
白墨遥轻笑一声,温柔地看着我:“不,还没跑。”
白老爷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笑得十分奸诈地挨着我:“小姑娘啊,你也知道,我们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你把我的儿媳妇气跑了,就得赔一个给我。”
我吓得不轻:“怎么赔?”
白老爷气沉丹田一声喝:“来人啊!把少爷和少夫人送入洞房!”
本姑娘知道什么叫采花,却不知道什么叫洞房。
隐约记得师父说过,采花只是一夜的事,采完后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洞房却是一辈子的事,洞完一次还有无数次。
思及此,我有些忧愁。
白墨遥捏捏我的脸蛋:“怎么一副苦瓜脸?”
心里挣扎了片刻,我决定还是拒绝他:“对不起,我不能和你洞房。”
白墨遥挑眉:“为什么?菜菜,你不是喜欢我吗?”
江湖儿女从来不做作,我承认:“我是很喜欢你,可是,和你洞房的话,我以后就不能去采花了。”
白墨遥:“谁说的?”
“……我师父。”
“菜菜,别听你师父胡说。你看,就算你现在和我洞房了,你以后照样可以采我这朵花,对不对?两者根本不矛盾。”
白墨遥脸上一副柔若春水的笑,看得我一阵接一阵地恍神,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唔,好像有些道理。”
白墨遥笑意加深:“那……菜菜,我们可以开始吗?”
开始?开始什么?!
我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白墨遥脱下了,只剩粉红色的小肚兜要掉不掉地挂在身上。
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白墨遥。
他仪态万千地朝我一笑,低下头来亲吻我的嘴唇,声音含糊不清:“那么,菜菜,你现在是想先采花,还是先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