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大学时,我们会在假期出去旅游,每年的五一和十一是最好的时机。
我们学校在天津,那时候飞机不在预算之内,所以一天的车程基本是在泰山、坝上、和五台山这几景点的范围内。
有一年的五一,几个朋友去了康熙大草原,听着名字就满满的皇家狩猎的气息。结果几个朋友垂头丧气的回来说,去的太早,草原的草都还没长出来,光秃秃的。
同年的十一假期,另外几个朋友雄心勃勃的出发了,目标还是大草原。他们回来时很安静,我去探望,哥几个萎在床上,眼神空洞中带着哀怨。原话是:“太冷了,什么叫冻成狗?狗好歹还披个狗皮,我们被冻得狗都不如。”那一年十月初北方突遇寒流,气温爆降到零度,还伴随着雨夹雪。(这里被朋友指正,应该是康西草原,在北京附近,而后来他们被冻成狗的地方应该是在坝上。)
大概要去草原最好的时节是九到十月,九月的草原郁郁葱葱,风吹草低,略有蚊虫。十月的草原一片金黄,偶有苍凉之感,但请注意保暖。
等不及十月的金秋了,这一年的八月初,召集朵朵和小兽来沈阳,目标呼伦贝尔大草原。
第一站:阿尔山,第二站:呼伦贝尔,第三站:满洲里,回程看看海拉尔、月亮小镇等等。
特别要说一下海拉尔,这个地名因为一个少年时代的笑话“我们都去海拉尔”被深深印在我的脑海,这次一定要去看看。
那一段时间很忙,攻略做的潦草,一家人略作准备就开车上了黄河大街,有点拥堵,车里放着“小岳岳”的五环之歌,我们欢声笑语的出发了。
离开沈阳进入通辽,道路两旁出现大片的绿地,但是视线所及并不辽阔。前方渐渐的路旁蒙古元素多了起来,有些路牌开始出现蒙汉文字双语对照。我们一家饶有兴趣的分析蒙文,你看这像是一个疾跑的人,这像是一个疾跑的高个子的人,这像是一个长头发的人等等。。。
第一天基本都在赶路,下午到达阿尔山附近,路旁出现一大片油菜花田,这比南方的油菜花的花期晚了三个多月。
略作停留继续赶路,临近阿尔山山区。最终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城“伊尔施”,伊尔施分新城和旧城,在旅游的推动下,新城拔地而起。酒店设施一应俱全就是人气略显不旺,好在价格不贵,一家人入住了一座建的像城堡一样的崭新的旅店。
到了阿尔山,已经是内蒙古的地盘了,本想要大吃一顿羊肉过过瘾,没想到旅游区的物价贵的咋舌,浅尝即止。
第二日开始游览阿尔山景区,典型的北方高山风光,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游客颇多,这里还是和电影里的瑞士有点像。阿尔山,带着强烈的火山地貌特征,几个湖都是遗留的火山口形成的。路上常常可以看见火山岩浆流淌的痕迹。
阿尔山游览一整天,坐着景区的穿梭巴士,山区白天很热,临近傍晚气温开始下降。夜里只有7度,好在车里带了抓绒的冲锋衣。
早晨起来,山区的空气清凉宜人。我和儿子在城堡一样的酒店里展开了一场水弹枪大战。一顿厮杀下来,小兽被我冷静的射击和狡猾的走位打得蒙头转向。他坚决不肯承认自己被击中,一张开嘴,门牙上还挂着蓝色碎弹的碎片。朵朵怒不可遏,抱着儿子上上下下的检查。一边不停的数落我:“是不是亲生的?下手这么狠。”我觉得吧,要玩就认真一点,不过一枪打到门牙上,确实有些意外。
下一站呼伦贝尔大草原,草原说来不是一个景点,是你开车穿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甸,一个小时也遇不到一辆车、遇不到一个人那种苍凉。我一个朋友给我讲过草原遇险的经历,他穿越草原时车轮陷到了坑里开不出来。我问他:“为什么不找几块石头垫一下?”朋友用惊讶又带着嘲讽的眼神看着我说:“哪来的石头?方圆几十里,我就没看见一块石头!”
草原上确实没有石头,我们走了一条导航上的小路,荒无人烟,甚至除了路,没有任何人类生存的痕迹。仿佛置身于荒蛮的无人区,我们一家三口走走停停,停下来时,草原一片安静,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低声鸣叫。导航上显示呼伦湖就在附近,可是却没有去湖边的线路指示,站在车顶四望也看不见湖水。我们这一整天都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中穿行,远远看见城市时紧绷的心里感觉到久违的释怀。(这条小路紧挨着呼伦湖的北面,至今不知道它的名字。)
城市的边缘修建着一个大型广场,周围满是俄罗斯风格的建筑,像克林姆里宫那种,尖尖的圆顶。
告别小镇,再往前穿过大片的向日葵,我们到达了满洲里。这里是个口岸城市,远望了一下要缴费才能参观的国门公园,我们回到市区,满街的俄罗斯商人,车牌照都是外国的。找了当地最有名的一家俄罗斯餐厅,服务员都是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姑娘。和我心中的娜塔莎一模一样。晚上买了几罐俄罗斯啤酒,酒味浓烈,后劲很足。
早晨起来,一家人奔向海拉尔,因为攻略做的潦草,满洲里开出来才发觉路两旁是大片的草原,零星点缀着蒙古包。这片草原是我们整个旅程中最美的一段。后来得知,从呼伦贝尔到额尔古纳这一段332国道,才是草原风光的核心。我们只开了一小段路,就转去了海拉尔。半路停车拍照,牧民家养的大灰狗十分壮硕,好在我天生就有亲近狗的体质,轻轻唤了过来,摸了摸大灰狗健硕的脖颈,心里十分喜欢。
海拉尔好失望,一座挺乱的城市,没什么特殊,连路边的“列巴”都是改良过得,蓬松的像菠萝包。几个大型批发市场拥堵不堪,印象中市区有个圆形的大转盘,我们简单逛了一下,找一家饭店吃了点饭就匆匆离开了。
总感觉旅途意犹未尽,长时间的在草原上行驶让人心里空空落落的,很想找一个温馨舒适的地方休整一下,简单看了看地图,决定改道“蘑菇气”,直奔阿尔山中心的月亮小镇。据说那里安静舒适,适合一家人舒舒服服的休整。这一段路完全是攻略之外的,有点仓促。在去蘑菇气的路上车开的飞快,我有点担心天黑以前不能赶到月亮小镇,山区的夜路非常危险。
前方进入阿尔山林区,这里整片阿尔山都是一个大林区,我们从景区北面进入,要开路条证明车辆只是通行,不需要购买游览门票。开路条时,看见林区的牧民拎着棍棒在路障旁盘查,似乎在设卡盘查什么人。这让我心底多了一丝不安。
过了卡哨,林区的路不宽,弯弯曲曲的向大山深处蜿蜒着,这样狭窄的路上,车速提到60,两边的树快速木略过,一家人都很紧张。天色渐晚,前方50米处有三只大黄牛在慢腾腾的过马路,我远远的开始减速,并用车灯和喇叭警示大黄牛。大黄牛快步躲到路旁,我又加了一脚油门,想赶紧通过这几头牛身旁。
我敢发誓,那头牛绝对是故意的。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在我接近大黄牛时它突然调过头来,对着我的车头狠狠撞了过来。那一刻,电光火石,我连刹车的反应都没有,一声闷响,大黄牛被我右侧车头撞得飞了起来,朵朵和小兽正好坐在后排,他们目睹了这惊人一幕,事后朵朵描述说,就像一个慢动作的镜头,大黄牛伸着舌头,瞪着大眼睛从我们的风挡玻璃前掠过。小兽也说那一刻,他看到了牛的舌头上淌着口水。我急忙刹车,向前滑行大概三四十米远,我停了下来。下车一看远远的大黄牛躺在地上,我的车头一片狼藉。这时天色已经快要全黑了,拿出手机想报警、竟然没有信号。
我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关于草原的笑话,“我们一家开车撞了牧民的牛,牧民没有生气,热情的招待我们,留我住了一夜,第二天才依依不舍的把我们一家送到火车站!”
这里荒郊野外、民风彪悍,我独自带着妻儿,恐怕是凶多吉少。容不得太多思考。想起林场入口盘查的那些村民,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翻身上车,踩上油门就开始了逃亡之旅。
开出大概两公里,逃离了案发第一现场。我停下车,从后备箱取出一卷透明胶带,简单的固定了一下被撞得撕开的前保险杠。变形的叶子板一直在刮轮胎,使劲拽下来扔掉。右前大灯被撞得粉碎,雨刮液的罐子也漏了,蓝色的雨刮液滴滴答答的流淌着。我看了一下,虽然车头撞得一团糟,但是水箱没有漏,发动机也正常,赶紧开着车跑吧。
前方每一次会车都很紧张,感觉整个林区的牧民都在追捕我们。八点多路过月亮小镇,这状况还敢停车住店,心得多大?接着跑路吧,山路蜿蜒,一直跑到夜里十点,小兽瞪着眼睛扒着座椅看着路,我让他先躺后边睡觉,小兽也急了,他大喊:“这种情况我能睡得着吗?”
逃亡路上,我和朵朵评估着情况会有多糟糕,肇事逃逸会判刑,但是停下来自首基本等于任人宰割。我实在担心妻儿的安全。最后决定,开出山区再报警,至少到了文明世界,还有讲理的地方。
夜里十一点,开到了林区出口,前面就是“伊尔施”小镇。出口有一个哨卡,值班员看了看我用胶带粘的车头,独眼的大灯有些尴尬。我紧张的登记了身份证和车辆信息,换取了通行的路条。几乎某个瞬间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我担心突然跳出几个大汉把我一家就地擒获。我全程保持着高度戒备,心里悲壮的盘算着,自己拖住敌人让老婆孩子赶紧开车跑路。
好在有惊无险,一路开到的灯红酒绿的小镇上。找了一家最好的酒店,入住之后,紧绷的心才放了下来。打电话给110,对方不耐烦的听了我的叙说,说林区不归他们管辖,给了我一个森林公安的座机号,让我明天早晨再打。
第二天一早拨通了森林公安的电话,对方听说了我撞了牛,问我是不是想要找牛的主人索要赔偿,我说车没有大碍,如果对方的牛有问题,请联系我,我愿意按价赔偿。警官很友好,他让我留下电话安心等待,如果有牧民报警他会联系我,如果没有人报警这事就算了。最后他说,你算幸运的,我们这车压到牛以后,有很多都会翻车。你人和车都没事真是万幸。
和警察聊过,我心里安稳了不少,报保险,对方让我联系业务员回现场拍照,开什么玩笑。哥们昨天一夜跑了几百里路,生死大逃亡,你让我回现场?我现在只想回家,路上接了几个几个保险业务员的电话,他无奈的表示只能按无现场处理了。就这样吧,我要回家。
一路飞奔,接近沈阳时黑天下着小雨,独眼的大灯看不清前方,一路开的狼狈。好歹晚上九点回到家,小区的保安好奇的打量着我们难民一样狼狈的一家。
第二天,去4S店修车,报价5.7万。保险公司无现场只给赔70%,最后自己一共掏了1.9万。这一路逃亡的经历让小兽长大了不少,我借着机会给他上了一堂生动的危机处理的课程,又引用了“药家鑫”的案例,让他明白,遇到事,要冷静,要相信法律,别把事情引向更糟糕的境地。这堂课学费真贵!
后记,这次修车其实应该是被4S店算计了。那一段时间正忙着一个项目,无暇顾及修车的事,本着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的原则,放任4S店修理。直到我拿到长长的账单,才明白过来,这位修车的东北老乡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忠厚。算了,买个教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