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三十六岁了,做为一个剩女,到了这个年龄,已经足以吓跑所有从十八岁到八十岁的各色男人们了。
按照一项颇为流行的心理调查,任何年龄段的男人,包括坟墓里的,永远最喜欢的都是年轻女孩,比如十八岁的少女,半成熟,半幼稚,半天真,半刁蛮……总之,优点和缺点都讨男人们喜欢。
而依然单身,从未结婚的凌然,在男人心目中,则是一种畏惧和疑惑:她为什么还不结婚?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太挑了?
当然不是。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凌然不喜欢将就,不打算委屈自己。她选男人已经不是为了长期饭票,不是为了雪中送炭,有钱与没钱不是关键。
尤其是荷尔蒙都已过了最充沛、最活跃的那个时期,她已经平静下来了,连家人都被她卓然的镇定给传染了,没有人再催逼她,父母也不再唠唠叨叨。
她依然处变不惊,快乐满满,自我感觉良好的那副德行,彻底打消了人们再为她牵线搭桥的热情。她都四年没相过亲了。
她并不是排斥爱情,但是宁缺毋滥。
在她看来,爱情就是锦上添花。她自己早已经是一片质地傲然的云锦,那需要添上来的花,又怎能随随便便?
当男人们因为年龄看不上她的时候,她也因为其他原因,看不上那些男人。
那些男人太势利太物质化了,本质上,一点不逊色于虚荣的女人。在她所接触的这些男人里,什么样的都有,有嫌她家不够富有的,有嫌她身材不够苗条的,还有不喜欢她小麦色皮肤的,也有嫌她长相不够漂亮的,也有嫌她个性强,独立有余温柔不够……
总之,每次被拒总有各种理由,虽然有的表达直接,有的表达婉转,都是那么回事儿。她感觉彼此都有点像被挑选的商品,尤其女方,更是被一种当代约定俗成的固定砝码到处衡量着,女人的自尊和自信都被耗损得要没了,只剩下被男人与社会洗脑后的盲从。
一次又一次的,预约,见面,权衡,分手……凌然终于烦了。
关于人生,男人和女人的定位是不同的。他们活着当然都有所追求,但男人的重心是事业的成功,女人的根本却是家庭的美满。对女人来说,嫁一个好男人,仍然是幸福人生得以实现的最佳甚至唯一途径。
时至今日,女孩子们的观念仍然没有逃脱这唯一的窠臼。幸福之路,离不开婚姻,绕不过男人。虽然婚姻越来越不保险,男人越来越不可靠。好男人,难觅踪影。
想起大概是八九十年代初,有一部话剧风靡一时,叫《寻找男子汉》,表现的就是男人在那个年代“气质上的某种短缺”。仅有性别是不够的,性别并不代表男人。
凌然对男人的要求不高,有那么点男人气就行了。关于男人气概,也不是说要多么的尽善尽美,像个骑士似的拥有诸多品质,比如这个男人要勇敢,要自我约束,要有尊严,要热烈追求正当事业,要有精细的感悟力,要有对自己所爱者的尊重……等等。这太超越了凌然的期望,非如此也。
这是《男人模式》那本书中,对男人气概的部分定义。凌然可不敢做如此之高又不切实际的要求,她看中的是诚实和正直,就这两点。
但这两点,在浮躁的年代也是一种奢求。骑士精神早已消失,绅士风度也是不见踪影。你还能从几个男人身上,看到绅士般文雅的举止?这得意味着,他“要穿着得体,有完美和谨慎的风范,彬彬有礼,极善言谈,处处让别人轻松安逸,还要熟知艺术、音乐、文学及时局,还要有良好的教养,在任何情况下都知道应该有什么样的行为。”
现在早已不是那个时代了,人性的内容会因时代而转换,它所体现的特征,与时代的拥趸和追求保持着一致性。
财富正在替代品德,进而,征服一切。
也许可以这么说,单身率迅速增加、离婚率不断提高的今天:女人正在失去男人,男人正在失去自己……
从这个意义上讲,男女都很不幸,都在迷失。
如果说,对于两性幸福的向往之情,人们并没有减弱,那么,想得到它,却明显变得越来越困难,想长久维持它,也变得越来越不可能了。
凌然的表姐现在还住在精神病院里。她是结婚十年后被丈夫欺骗和分手的。她和她的丈夫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相处四年之后,才结的婚,感情基础难道不踏实吗?
当经济条件好转后,他被自己新雇来的,十分漂亮的女大学生所吸引。这样的事,在中国挺有普遍性,俗气得都让人懒得去相信,去同情和去愤怒了。但表姐就是这么倒霉,连女儿遇上这么个爹,也万分不幸。
他们,表姐的丈夫和女大学生,悄悄转移了财富,到女孩的家乡去办了另一个公司。脆弱的表姐,在欺骗和逼迫中离了婚。奋斗了多年,过于信任丈夫的她,没得到什么钱,就是多了一个女儿。那曾经炙热的爱,也不知是真是假,还是不够牢固,反正眨眼就散了。等不到把孩子抚养大,她就疯了。孩子被姥姥姥爷带着,可怜至极,成了有妈妈却没有母爱,有爸爸却没父爱的另类孤儿。
当初亲戚们中就有人断言,这个男人不行,有点像《红楼梦》中贾迎春的丈夫,也是个“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主儿。不过那时的这个说法,只在亲戚们偷着闲谈时,偶然有人提过,可没人敢去跟表姐这个热情如火的女人说。那就像个恶毒的玩笑,现在看来,变成了一个悲惨的预言。
凌然在和众多男人的接触中,越来越了解他们,也越来越失望。人们一方面说爱情不受年龄拘束,另一方面又仅仅因为年龄,就把她们这些未婚女子叫做“剩女”,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这不是对女人的偏见吗?这不是年龄歧视吗?
如果男人仅凭金钱、地位就可以呼风唤雨,就可以被人崇敬,就可以被女孩追得团团转,这也太简陋、太龌龊、太不公平了。
男人除了拼命去赚钱,还会在乎什么?
这真的是一种赤裸裸的交换,在金钱与美貌之间,进行的交换。对此,有人认为天经地义,深深乐在其中。有人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也有人看透了,感觉无聊,果断关门退出,干脆去自求多福了。
但也有一些奇怪的例子。
李紫云,是一个47岁的老处女,人们私下里都这样叫。她在医院工作,刚刚办了内退。多少年来,父母催促她找个男人结婚,她都没着急,不当回事。日子就这么着过了大半辈子。正当人们都以为她会坚定地将独身进行到底的时候,她竟然改变了主意。现在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又渴望结婚了。她爸妈都七八十岁了,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死后没人照顾她。所以她不但想结婚,还想再要个孩子,不,是生个孩子。
周围的人不禁哑然失笑了,这几乎不可能了。先不说如此年龄,还适宜不适宜生孩子,还生不生得出来,问题是,还有谁会跟她生呢?找同龄及以上的男人,人家孙子都有了,不会再想要孩子。跟比她年龄小的,她对他们还不具备那样的吸引力。况且,年龄大还想要孩子的男人,肯定都会去找年轻女子,打死也不会来找她呀!所以直到今天,也没听说她找到了结婚的对象。
凌然可不会这样,她不会稀里糊涂地,活了到接近知天命的年龄,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不但知道自己想要的,也知道自己不想要的,还知道自己可以得到的和不能够得到的。她正在锻炼自己,培养自己,让自己接受生活中的本来面目,让自己可以忍受寂寞,可以欣赏孤独,可以自得其乐。
她的爱好是摄影,这也使她游历了无数的旅游胜地,获得了无比的乐趣。
哪怕再过十年,她也不会患得患失,她拒绝没有价值的后悔。已经决定的事情,已经错失的一切,后悔也来不及了,干脆甩在一边,寻找新的快乐。
凭心而论,生活并不友善,也不美好,更不处处都有鲜花和掌声,但这不能伤害到她,因为她有自己的标准和内心的镇定。
不被世俗牵着鼻子走是很困难的,常被视作另类,被围攻和议论,被当做不和谐和不友好来对待。
对此,她放弃解释,放弃争执,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价值观里,依然淡定、平和,依然有声有色。
世俗真是拿她没有办法。总有人不屈服,总有人昂然自我,总有人超越常规,但这并不是错。你不去迎合世俗,才可能让它们适应你。
想想古代,统治者和家长们为了人口繁衍,为了打仗,为了生产,为了祭奠祖宗们,强迫所有必须男女结婚,近乎剥夺了人们不结婚的自由权利,使很多女人拥有了比单身还要更加不幸的人生,漫漫苦熬着岁月。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在那个时代,上升到不可抗拒的层次,男子三十,女子二十,若还不结婚,不但世俗不容,律法上也要挨罚。真是压抑人性啊!
现在毕竟不是那个年代了,凌然,不会以爱和被爱当做借口,去以同流合污的态度恋爱、结婚。她所具有的那种真诚,与虚幻的爱无关。因为人们现在所谈到的爱,不过是一张画皮而已,不过是“我可以得到什么,他(她)可以奉献什么”的替代说法。不心甘情愿而又充满算计的“爱”,太功利了。是自辱还是自虐?
要算计也可以,只是要公正合理,别那么阴暗和卑鄙。
既然如此,就不应该伪装得如此神圣。
她想找到的,是一个可以心灵产生共鸣的人,爱这样的人,如果遇到,可以结婚,也可以还是朋友。
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所以,她还要仍然单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