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沙场·还有一句

1、下山

纵横书院落于山巅,只授谋略,不教仁道。

书院学子结业前有一次考试,按名次高低排成纵横榜。

又是一年结业礼。

结业的书院学子皆是各王国招揽的对象,纵横榜上排名前十的学子更是各大王朝尽相争夺的军王将种。

尤其乱世。

山下连年血可漂橹。

得人才者可安邦拓疆!

对这一批面临结业的学子、未来的纵横家们而言,乱世乃天予之势!乱世有滔天富贵,青史留名!

这一批的学员有三十八人之多,此刻皆裹实了秋衣按名次分两列排齐站定,打量着候于山门外的华车骏马,在心里暗暗计较。

山门外华车骏马十来余,一车五马,乃卿相规格。每一辆车马代表一个王国。有些车马注定塞之不下,有些车马注定空车无功而返。全看国之实力、学子取舍。

书院立山之初就有的规矩,去向学生定,各国并无挑选权利。

左列排头之人。纵横榜第一。齐仲。

齐仲始终闭目养神,神色恬静,并不像其他人打量车辆,国力之最的大玄王朝,他心里早有认定。

“你不会回去的,是吗?可阳国需要人。”

齐仲这才睁开眼睛,左身旁不与队列、孤站着一个衣着寒酸的少年,不似学子。

齐仲与赵忌虽同来自贫弱小国阳国,求学期间却没怎么来往。

齐仲淡淡道:“阳国贫弱无力,给不了我什么。我不会回去。”

说完齐仲又想到什么,喃喃语道:“其实我和你一样,皆出身陋巷,在饥寒交迫中长大,你知道的,那真叫一个……一个世态炎凉啊!”齐仲眼神忽而变得有些凌厉:“人生在世,独夫而已!不是吗?乱世好啊,可以得到很多东西。”

赵忌眯起了眼。仿佛勾住了曾经的岁月痕迹,书成苦难二字。

却微微一笑。

世间之人之事,好与坏,善与恶实则最经不起深推,更莫论值不值得,当你能力越大的时候,就不该再惦记别人曾给过你的一脚你一定要还他一掌,对人对己对事并无益处。更何况一旦国破,尸横遍野却是事实,于心何忍?

有些人对世道抱怨不已,有些人对世道失望走向另一个极端。虽也没错,但其实每个人都有改变世道的能力的。

一点微光即可照破迷雾。

道不同难强求,赵忌道:“我会在阳国城头等着你。”

齐仲嗤笑一声。

“上车吧!将来相争于沙场,就看你们各自学到多少了!”书院院子双手拄拐,此刻点地三下,如雷蹄声。

众学子齐齐作揖拜别,各自上车。

大齐、南荆、大玄三个大王朝载得近三十人之多,其中大玄国为最,纵横榜前十便入了七人。车辆离去,有五辆车马是空载而归。

赵忌待到车辆散尽才向院长拜别。如果他站在队列中,那么第二名以后的人都要往后挪一个位。纵横榜上他排名第三。

“为何没有挑选车辆?”院长望着赵忌。

“母邦贫弱,并无车马前来。”

院长讥笑道:“你还是要回去?”不等赵忌回话,院长怒气冲冲手里拐杖朝路边杂草一通乱劈,不顾体统骂道:“你是瞎子吗?阳国贫弱得不如我棍下杂草,大玄为首三大王朝实力更非我手中木棍可比,螳臂当车不过如此!这点大势都看不见?要你装些纵横术在脑子里,可没人叫你吃屎啊!”

赵忌面色平静道:“学生当‘善工天下势’!”

“工你娘!”

“谢院长多年教导!山高路远,学生拜别!”赵忌长长作揖拜别!

院长讥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2、军心

秋尽冬来。时近大雪。这个冬天注定漫长。

大玄王朝举二十万大军南下,扫荡诸国,屠戮无数,战火燃到了阳国兵境,朝野震动。

令人绝望而奇怪的一点,大玄铁骑不受降,根本是为屠戮而来!

随之,皇帝轻装简从携妃嫔往南求援,实为弃国出逃,消息传出,举国哗然,民心大乱。上行下效,朝廷官员辞官南去避难者络绎不绝,国内富户添车买马亦要举家南迁,唯余草芥微民无处可去,人手一张邪妖道士的辟邪平安福拿着,惶惶不可终日。

阳国境内最大的河流——龙阳河入夏后便已断流,人们说是亡国之兆。

阳国有四大驻守军营。北营守北,驻野狼关,六千兵力、东营拒东,驻乱秋城,六千兵力;南营管南,驻浮萍滩,三千兵力。西面是浩海故不守。最后一营拱卫京师,驻简书城,三千兵力。四大营共计兵力一万八千余。

简书城,军营。

在阳国,老人们会用一句话来劝勉年轻人,如果你想混日子那就去简书城当兵吧!

何解?阳国疆域小不足驰骋,可能皇族们就把功夫用在了床上了,皇子皇孙们蝗虫扰京自不太好,简书军营就成了圈养皇孙戚亲的地方。吹牛嘻戏大于实干,有这样一些人在军中居位,军备如何不荒废?

随着一个人的到来军营风气为之一变。

赵忌。赵忌披甲执剑在校场,他看起来更瘦了。

哪怕是冬天,校场上依旧操练不止,练兵演阵纪律严明,修戈缮甲不敢懈怠。士卒不敢有怨色。

赵忌回到阳国,一个纵横榜第三的纵横者自然受到了阳国君臣极致尊崇,很简单,阳国沙场朝堂从无有过纵横者,但深知纵横者的能耐。本来是要安排到门户之最的北营野狼关统兵,赵忌却坚持留在一锅鼠蚁的简书城,朝堂虽不解,却也从其意,只要你愿意留下来就好。但简书军营的一军将位乃朝野权力平衡一职,各方势力皆不愿赵忌染指,赵忌只能担任次于将位的中郎将一职,赵忌无异议。

赵忌入职后做了两件事。其一上书驱逐众皇子皇孙出军营,有愿留下的需严格听从调度,皇帝无异议,小事,养猪在哪里不是养?后竟只剩下一个皇子;其二大力整顿军营,或杀或逐,以理以情,铁腕之下军令如山!

可近日虽照常训练,可军营士气到底低迷了。赵忌看在眼里。

敌军势大,皇帝出逃,民心四乱,自然导致军心不稳。

更要命的是军营里纷纷议论的一个说法。

照此下去局面难以维持。

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能打赢!

赵忌。他必须相信!

因此他已做了很多,因此他还要做很多。

将账。

此刻将账里披裘着貂,闭眼烤火的人叫韩槐,当今皇后亲弟,简书军营主将。他时而哀愁,时而又浮现一些笑意。今天是在军营的最后一天了,家眷前日已经动身,天一黑就要赶往浮萍滩和她们碰头,然后径投南荆,这一路的风雪酷寒,自己那个聪明伶俐只有五岁的小女儿怎么受得了哟……好在这么多年攒了大笔的钱财,到了南荆置地买仆,夫人老了,再纳几个美妾……

韩槐睁开眼睛,原是赵忌披甲执锐的走了进来。

韩槐对此人观感不坏,欣赏甚至很羡慕这样的青年才俊,他如唠家常的招呼赵忌下来烤火,道:‘兵练得怎么样?‘’

赵忌把剑放下来,烤着火,轻叹了口气,反问道:“将军打算何时动身?今晚吗?”

韩槐怒道:“你胡说什么!”

赵忌盯着火炉,面色平静:“还望将军在离去之前,帮末将一个忙。”

“什么?”

“借将军头颅一用,稳我军心。”

不待韩槐说话,赵忌瞬间抽出利剑。

人头落地,未及浮现的惊恐在脸上定格得栩栩如生!

军营高台擂鼓声大作,中郎将亲自擂鼓,身前放着一颗头颅。

赵忌面无表情,军队迅速集结,静等赵忌言,有靠前军校认出是将军韩槐的人头,大吃一惊,待询问,赵忌已开口淡淡道:“韩槐临战脱逃,本将已斩之!”随而眼神严厉,高声喝道:“作此想行此举者,亦如此贼!”

一片哗然。韩槐叛逃之心人尽皆知,可一军主将,皇命不下谁能奈何?谁也没想到赵忌会作如此反应。

前排一个军校,为仅留军营的皇子,高呼道:“敢问将军,韩将军脱逃可有实据?”

“事实,而无实据。”

“可有皇命授意?”

“权事从急,并无。”

皇子以手指之,怒道:“赵忌你大胆!以下犯上,现有何面目高站将台大言不惭!依军法当死!”

哗然后寂静。韩槐当死,绝无一人会对此有异言,甚至大感快意。可快意之后?茫然无措,军心大乱!必须有一个大家都信从的信念或者理由将众心凝聚。众将士都在等待这样一个信念,或者说,让作为士兵的他们、本该有的信念,再强烈一些!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信赖眼前这一个人。

赵忌不答话,长揖拜下三次,方开口道:“诸军听某一言!我闻军人有守土安民之天责,为此而生,为此而在,为此大义,虽面千万之敌而能死战不退……”

赵忌脸上忽有愤色:“玄国铁骑此次南下,不议和,不受降,求为奴仆竟不得,只为屠戮而来!彼之意,当我等皆抹脖净首坐等屠宰之猪狗乎?我辈七尺男儿,受辱至此,岂不提手中长枪以问敌乎?”

赵忌愤转为悲:“韩槐之流当死不足惜!居于高位转而卖民于虎狼之敌,置我阳国四十万百姓于虎狼之口!举国上下皆有逃意,而不知南逃之路何其遥远,猛兽横行强匪塞道,南逃之路自古白骨铺路,乃绝路矣!今又寒冬,诸位忍心家室亲友入野兽口?曝尸酷寒?横死匪手?蹂躏于玄国铁蹄下?”

赵忌悲愤交加,高呼道:“唯战耳!唯战耳!某虽不才,愿与区区纵横术与诸君一道,阳国后世子孙将唱颂我们的名字!”

军士齐呼:“战!战!战!”

打赢这场实力悬殊的大战,军士愿为大义效死命是第一步。

3、即位

将账。

赵忌立于账口,看雪花飘落。

随口向身边一行护卫之责的士卒微笑道:“魏申,秦斯是你同乡是吧?上一次听他说他父亲病得很严重,不知道好点了没,等他执行任务回来,告诉他来我府里取一些药回去,于温补很有好处的……唉,我听说你喜欢城里的一个姑娘是吧?没啥,老人家有些门户之见罢了,现在你可不许分心啊,等到战打完了,我亲自上门替你提亲就是。”

名为魏申的士兵闻言,忙单膝跪地抱拳道:“兄弟们的些许小事将军还挂在心上,我等必不让将军失望!”

赵忌摆摆手示意他起来,转身进账。

那个刚刚指责他的皇子正围在火炉边烤火,看到赵忌进来,笑道:“将军教我的话,我可一句没落下。”继而惆怅道:“若是阳国多有两位将军这样的人才,十倍二十倍敌军其实也不算什么的。”

赵忌笑而不语,忽而正色朝皇子双膝跪下,以额点地,并不抬头,道:“陌阳殿下须尽快入主皇宫,以皇子之名登位为皇帝!此为阳国社稷,为阳国万民!”

皇子名为陌阳。

赵忌选择简书军营,目的有二。其一、若朝中有变,他必须能火速赶到稳定局势,自然不能离得太远;其二、挑选明主。在回阳国的第一天,赵忌就已断定奢靡怯懦的皇帝并非守土之君。

陌阳一愣,随即苦笑,道:“将军出身纵横书院,当知大势,我以身殉国还不够,还要我做那亡国之君、背那亡国之名吗?”

赵忌伏地不起。

陌阳扶起赵忌,拜道:“国事如此,陌阳不敢推脱,若事成,阳国事权唯将军耳!”

赵忌起身,笑道:“殿下不必太过悲观,臣有计较。”

扶持一明君,能为自己放全权是第二步。


简书城,皇宫。

赵忌领兵,拥皇子陌阳入。

朝堂之上早已吵成一锅粥,龙椅之上坐着一贵装妇人,怀抱婴儿,不过没人拿她们当回事。

当务之急是把新君挑选出来。可问题在于,此刻的龙椅太烫屁股,竟无一皇子皇孙愿站出来。除了那个不太受宠幸的妃子抱着孩子一屁股就坐上去,要不说女人是水坐的,自也有降温功能。她的想法很简单,什么军国大事咱不懂,无人愿坐?此刻就是帮孩子争以往绝不敢争的最好时机!

有人叫她下来,她说先到先得。

可笑?可怜可悲天下母亲心。

赵忌与几位亲信拥陌阳径直而入。有眼尖者认出皇子陌阳,如抓到救命稻草般匍匐在地,高喝:“请陌阳殿下即皇位!”其他大臣见状纷纷跪地附和。

该死,怎么忘了还有个陌阳殿下,都怪他是妃嫔庶出而不惹眼啊!

有见过赵忌的,并且知晓他纵横家身份的心里莫名轻松一大截,天快塌了,终于来了个个高的。

陌阳看着龙椅上的女人哭笑不得,若你知这张龙椅很可能是你儿子的催命符,你会作何想?不识势如此,难怪不受我父皇的待见。

赵忌面无表情,着人上前强行押将下去。

至此,阳国新帝即位。

4、知而谋

没有年号,没有普天同庆。

新帝高坐龙椅,第一句话是:“国事紧急,诸卿有何建言?”

沉默。

良久,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颤颤巍巍的站出来,道:“启禀陛下!敌军此次拥二十万众而来,敌我之势相差二十余倍!实难有胜算,不过陛下放心,臣久存必死之志,必将提刀亲往沙场,死战报国,好教玄国知道,我阳国还有铁铮铮的汉子!”

众大臣纷纷附和。

“我也是。”

“还有我。”

“算我一个。”

“哈哈哈!下官在翰林院作了一辈子文章,早有沙场之志,还望诸位同僚不嫌弃,携手上战场,幸事,幸事啊!”

……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满朝平均花甲之龄,手无缚鸡之力连提刀都够呛的老头相互劝勉杀敌,一阵头疼,幸你妹的事,叫你们提些良策,去沙场上比谁的岁数大啊?

皇帝虽则嫌烦,可到底是不反感的。说到底,这些人都是烈火后的真金,守官在任,坦然赴死。大势如此,其实他自己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

皇帝看向赵忌。

赵忌作闭目状。

朝堂安静下来。满朝皆把目光投向赵忌。

终于有人耐不住,开口问道:“将军出身纵横书院,拥纵横术,于此局势,可有良策?”

赵忌睁眼,面色平静,朝皇帝拜道:“陛下,当务之急应该派人召回离职官员,使各司部运转正常;再派人晓谕南、北、东三国门皆关闭,不许再进出,进入备战状态,使安民心。”

皇帝照做。且不以离职逃脱罪名往召官员,仅以荒废政务为名责归。此举好处在于能安定人心,赵忌暗自称赞。

赵忌不作停顿,趋步上前面,向诸大臣道:“用兵之道,在知己知彼,而后谋,再而动。此三者一一解决,再辅以天时、地利、人和,顺天应势,则大事可定矣!”

众朝臣面面相觑,随即交头接耳,好一个纵横家,道理都懂,可是实力悬殊至此,没用啊!还一一解决,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忌微微一笑,不理喧哗,转身奏道:“陛下,早日末将曾挑选军营精明者数人,责为斥候,往来邻国打探消息,今主事人名为秦斯,已经回来,现侯于殿外,何不召见来一问所得?”

皇帝宣进,秦斯拜见,说其所得。三点:一、玄国二十万大军,辎重兵八万,战者十二万;二、兵种有轻骑、步兵、外带大量攻城器械;三、一路屠国有六,皆国力与阳国相当的小国,此刻玄国军队距北方门户野狼关,约莫半月路程。

待秦斯说完,赵忌掏出一张图,秦斯偶然捡到的。呈于皇帝。

“这是各国屯粮之地的图绘。玄国以战养战之策。”皇帝与诸臣道。

赵忌道:“以战养战,讲究就地取食,那么随行的辎重兵不会那么多。辎重兵是来往回运粮的!”

“将军的意思是玄国是来各国掠夺粮食的?”皇帝不解,诸国连年大战皆以吞并为目的,没有以掠夺粮食为目的的!

赵忌淡淡道:“龙阳河入夏以后就已彻底断流了,为什么?”

“因为天不下雨呗,难道还真是那亡国之兆?”有人哭笑道。

“本将曾记天下水利,龙阳河贯穿南北,我阳国还有浮萍湖,玄国却仅此龙阳一条大河!”

如此……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赵忌微微一笑:“旱灾,玄国闹了大饥荒!故而玄国一路不受降,因为没粮食余给这些降国!”

众人快意,饿死这帮狗娘养的。

众人苦水直流,所以他们来抢了!费粮免灾吗?那我们吃什么?

饥肠辘辘的二十万大军,会把阳国啃得渣都不剩!知道玄国真实目的之后,更慌了!

“居然为抢粮而来,为什么要带大量的步卒和攻城器械?以轻骑为主来去如风岂不是更方便?”

赵忌道:“这才是对我阳国有利的地方。步卒和攻城器械是奔中部的齐国去的,一为阻挠齐国可能会抱唇亡齿寒之理兵援各国,二来试探齐国虚实为以后大战作准备。玄国仅用轻骑和少量步卒、攻城器械对付各小国足以!”

赵忌接道:“现今与阳国一般无二的小国中部还有二国。如此各位算算我阳国将披兵多少?”

“玄国能战之兵一共十二万,据齐国北关守军实力的话,玄国至少分兵六万而去,看玄国兵力聚合情况,我阳国多则披兵六万,少则两万!”

赵忌道:“无疑,实两万,玄国实力强大而骄横,一国一国移之太慢,必会分兵而攻!”

“有理!那与我阳国全国兵力大致相当了!但哪怕如此,玄国士兵强悍,如将军所说,玄国用两万兵力已足以对我阳国!”见识过玄国军威的人说道。

知己知彼,而后谋。

赵忌道:“本将所谋,唯守耳!阳国贫弱,战而不胜大势去矣!战而胜之,必引援兵,祸也!”

“守?能守多久?”有大臣问。

赵忌眼神坚定,道:“你应该问要守多久!我们必须守住!兵力相当好歹还有一战之力了,玄国剽掠至今,其欲满足十之九,酷寒之下本不利战!”说完喃喃道:“还有,快过年了……”摇摇头,随复清明:“最快大寒时节,慢则立春时分,玄国必会退兵!”

这是与人心的一个约定。所求既足,又有归念,有利而图,无利则弃,只要不是疯子谁还会再拼命?

说完,赵忌朝上道:“陛下!按时日推算,玄国攻我阳国当在冬至,撤兵之日,应在立春!我们需守一月又半!”

帝拍案而起:“好!就守它一月又半!朕与阳国同在!”

5、谋后动

还有十五日的准备时间。

守关之战应在北方野狼关。玄国此番攻齐必不能下,故亦不会转攻阳国东境的乱球城,那样容易遭齐国谴兵腹背受敌。

其实赵忌话还没说完,两万玄国兵他其实不太放在心上,怕的是玄国前期分兵而去,扫荡完毕,到后面阳国久攻不下,必会聚兵而来,步兵,骑兵,攻城武器不一而足。阳国将承兵十二万!

守得越好,敌军越势在必得。好像对弱者,强者们都有一种你越挣扎我就越兴奋的变态快感。

不敢说,说了朝堂一半老头非当场猝死不可。

国小的好处在于机动性快,运作起来如使臂指。

阳国境内调兵不止,兵力聚北。南方荒芜,无甚威胁,仅余数十守城吏,简书城大军全数北移,乱秋城兵力暂不能动,需到最后齐国久攻不下再行援北,不然玄国再一分兵,大势去矣!而且另有打算。

坚壁清野。百姓携其家什,尽皆迁入城中。其中安置自有各官员操劳。

赵忌调阳国上下之力,只做了四件事。

大肆征兵。征得壮丁六万余人。阳国君臣目瞪口呆,七万对两万!心大安,甚至傲慢!只有赵忌知道,这些壮丁根本没有时间训练,只是些持帚握锄的庄稼汉而已,根本没有多余的武器甲胄给以,碰上玄国军队,战斗力六千都不到,作劳力而已。

分拨军种,使各司其职。负责器械运送的兵士约千余人、往来传递消息腿脚轻便,言语伶俐者百余人,另选有精悍士卒五千余人,赵忌亲自负责,到攻城愈急形势危的时候出城厮杀!余者皆为守城卒!

筑城备械。七余万大军轮番休作,将野狼关城池高度、厚度里里外外大肆修增。短短十余天,滚石木筒弓箭火油等军备器械扩增一倍余。纵如此赵忌仍是愁眉不展,不够,远远不够,阳国太小了!物力人力皆不足!纵劳心劳力如此,与玄国军力仍差三分,只待玄国合兵,城破早晚的事。

所以赵忌还做了一件事,借天之力!引浮萍湖水至野狼关城!并不作护城河,反而掘沟挖渠作了一条内城河,无人能理解,赵忌不作解释,笑而不语。又从本就不多的木材中调拨了一批造数架巨大水车靠墙而放,众人忧色,统帅大人是不是压力太大疯掉了?又命人在城墙之上凿了大小如车轮百坑,又从西部浩海取得海水,说是备用。众人崩溃,看着城墙的坑坑洼洼发呆,不是统帅脑袋有坑就是我们脑袋有坑!

赵忌站在城头,望向北方,好像能看到如潮的大玄军队。最后一步,万事俱备,不敢拒君请!

6、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阳国境内运响输粮不绝于道,妻子父母翘首家中。

举国惶色,又笼一片哀意。

冬至如约而来。

两军却在昨日暮时已有交锋。

先是一小股轻骑兵出现,至城门骂战,众将请求出击,赵忌不许,说为诱饵,不远必有伏兵。轻骑无功而返,少顷,玄军如蝗虫般铺地而来,稍作佯攻,暮色渐浓后便撤退。

率军之将,并不是齐仲。赵忌自然猜到,哪怕玄国皇帝要求齐仲领兵攻阳,齐仲也会拒接。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母邦都不作任何念想的话,玄国君王是不放心身边有这么一个人的。齐仲自然明白这样一个道理。

天始明,玄军便开始攻城。

与所料不差。玄军分兵而来,数约两万。以轻骑为主,仅分有少量步卒及攻城器械。

可,什么叫强国?少量之意仅是对玄国强大国力而言,对于阳国,举全国之力也不能造出这么多的攻城器械,若实打实的对战,玄军这一支兵力里的六千步卒就完全可以横少阳国,无他,百战之兵,尤为凶悍!

好在有一种东西叫做城池。阳国士卒据城而守,而且准备充分。

玄军如小山般的巨石火球或砸于城墙、或砸于城头之上人群之中,城墙簌簌。配合三轮箭雨过后,步卒们顶盾抬梯逼近城墙,开始攀登。这时便是阳国士卒攻击的时机,同样是巨石火球飞舞于空中然后狠狠砸下,箭雨随后,待到敌军逼近,搭梯登城,便是木筒滚石火油齐下,城头另有持枪握剑卒以待,不让敌军登城。

哀嚎声,血腥味,凛冽寒冬刺骨的寒。刚开始还能听到、闻到、感受到。

时久,眼里只唯杀之不尽的敌人。心里只有城池的攻守。

双方你来我往,僵持不下数日,战场上的尸体打扫完毕,很快又被堆满。

吼叫呼喝声不停,杀红了眼。

十五日……

小寒。

城墙破损,却始终没有被攻破。赵忌立于城头满身血污,身后站着魏申。这期间他只带军出去厮杀过一次,是城墙险些被攻破,玄军攻势最猛的一次,玄军垒土成山,悍不畏死,蜂涌而上,太憋屈了,其余玄军皆有所获,他们这一支连门都进不去。

赵忌一马当先,你不怕死?那我更要和你拼命!拼杀良久,终将玄军击退。

对于赵忌来说,战事虽激烈,但远远算不上惨的程度。真正的战争还没来!

天气更冷了,偶有绵冰,没有人在意到。赵忌伸手感受刺骨凉意,微微一笑。

忽有兵士来报,玄军合兵了!拥兵十万,压野狼关而来!不出五日!

赵忌淡淡道:“知道了,退下吧!”

魏申一脸惶色,上前道:“将军……”

赵忌打断道:“无妨,早已料到,把帅符交给秦斯,悉调乱秋城兵,不入城。”停顿一下笑道:“不需要他们参战,远远作行军观望状即可,什么时候露头我自会通知他们,不过军旗,军服一应都换成齐军的吧,告诉乱秋城主将,六千兵力务必要给我搞出六万人的阵势!”

魏申笑道:“将军好计谋!末将告辞!”

不会有任何他国援兵的,齐国可能都被这次攻城吓破了胆!两个小国自不用说,可是万一呢?那么玄军该好好掂量掂量,毕竟不是行吞并之举来的。

剩下的五日,玄军没有再攻城。谁心里都明白,五日后将会面临六倍之艰难,一时野狼关人心惶惶。

天温骤降,滴水成冰!

赵忌没有说什么,除战何为?基本大概几乎大约是不会输的,因为书写这场战争的就是老子!哎呀,大不了老子陪你们死在这里!我他妈连女人的手都还没摸过!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等着看结局就是。

清点兵员,修缮械备。

7、功成

五日后。

守城二十日。

所有人都记得赵忌的“一月又半”之约,似乎他们的主帅赵忌真的和玄军白纸黑字的立下了这契约。

离立春还有二十五天。还要守二十五天。

可是好像守不到那个时候了,玄军合兵了!

敌军实力暴涨!而阳国减员十之四五,守城之器损耗严重不足三日之数,城墙破败。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然后我们的妻子亲老皆不能逃!

可赵忌连日巡城,不作他语,一如既往严肃认真,完全不见一丝颓色。阳国兵卒莫名感到一丝安心。

赵忌指挥运作那几个巨大的水车,有心思灵敏者恍然大悟。水车不停把水浇在城墙之上,城墙恍如穿上了一层光滑坚固的冰铠!

那些个城头如车轮巨坑,下覆海水,而后以旧衣烂布铺实巨坑,同样注入水。结冰了!百来个巨大的半椭圆冰块置于城头,而下海水,底部并未结冰,极易取出!

城墙坚固。有百余威力巨大的冰块可以投敌!

众心稍安,或可死守一两天,但依旧不足支撑二十五天。

赵忌所想,只有一点。让玄军明白一点,拿下阳国,得不偿失。依旧是那个人心的约定。

不需要二十五天。

一场胜负足矣。只能一场胜负决胜!撑不了多久的。

赵忌设想玄军所想:我们是来抢粮食的,屠戮数国,现在所求已经差不多了,还有个阳国?来都来了顺手不嫌多。两万兵攻之不下?十二万呢?还是发现有点难啃,不愧是纵横榜第三,那就这样了吧,这是其一;其二,妈的!老子就是气不过要把这鬼地方拿下来,不然太丢脸,急攻不下损失惨重,这时候发现齐国援兵!算了,我就是个来抢粮食的!

战必胜!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至关重要!

赵忌聚众训话,说明利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诸位将生命交到我手上,我亦将生命交托各位!我将第一个进入战场,我将最后一个退出战场,不留余力,不畏生死,我不负诸位,望诸位亦不负我!”

一时群情激涌,人皆有忘死之心。

攻城。

玄军投石、箭雨……冰墙不伤分毫,水车源源不断浇水,让冰墙有自我修复功能。

玄军交替掩护,猛冲上前。云梯登城,城上箭雨,滚石,冰块之类的如天塌般砸下!玄军避退不止。三日的器械一日全数用完,赵忌说这样你们还能让人登城,自己就从城下跳下去吧!

攻城槌撞门,门自动打开,赵忌领军冲杀而出!

气势如虹,如凶煞恶鬼,玄军一时没反应过来,从来是大玄主动冲阵的。

一时战况惨烈无比!

玄军退。

此刻乱秋城军得到命令。玄军发现远处,有齐军、军旗如林铺天盖地,喊杀声震天,似潮涌而来!

齐国援兵!得不偿失,玄军终于决定班师。

8、归山

赵忌一战名而天下闻。

不久传出赵忌功高盖主,被阳国皇帝以、以下犯上的名义追拿,逃脱不及,跳江而死。

纵横山院长端坐书院一言不发,唯余老泪纵横。善工天下势,后面还有一句,为所不可为!

可在乱世之中,报后志者皆死不得其所啊!杀身成仁、功高盖主……

他早把“为所不可为”砍去了。对仁者不公平。

阳国边界。

有娶亲队伍。

新郎正是魏申,魏申骑在马上愤愤不平道:“赵将军,你说陛下也真下得去手,飞鸟尽良弓藏!”

赵忌不答,只道:“大玄久有一统天下之志,他日来犯,你可主降,可保百姓不受秋毫之犯!”

轿中人正是以婚庆计逃脱的赵忌!而一旁随嫁丫鬟却是魏申的新娘。


赵忌推开书院之门,朝院长作揖:“弟子‘善工天下势’!今来投奔。”

院长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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