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之于陆游,一生的遗憾!


人这一生能有多少情愫能让你到老仍然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当然我们还没老,这个问题未免有点过早,那就到目前为止吧,你有没有数年来一直牵挂于胸放不下的一个人或一件事?

可能以前车马很有,书信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现在动车飞速,微信秒达,匆匆爱匆匆散了。快节奏高频次压力的我们已经没有那么深远的去惦念感怀一件事。今天再次读到钗头凤的创作背景时被深深的感动。

初中时接触到钗头凤觉得读来朗朗上口,错错错和莫莫莫工整押韵,太有美感了!虽然不深知这背后蕴藏的无比复杂深厚的感情纠葛却也知道这是首情诗,被爱做梦年纪里的我为赋新词强说愁给藏进了日记本里。

陆游是什么人呢?我们的课本里是这么写的“字务观,号放翁,汉族,越州山阴(今绍兴)人,南宋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然后我们被动的去了解这些大诗人都有些什么作品,有过哪些成就,哪些事迹......仿佛他们的生平都被抽去筋骨抹去灵魂是被历史安排演练好的。等我们渐渐年长吃了些苦头经了些风霜再回头读到这些诗词才会感同身受的理解诗里传递的某些情感,原来他们也是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的,有弯路有荆棘,有无奈有偏执,有笑有泪。

陆游就是,抛开那些响当当的名头,什么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他也是为人子,为人夫,他也曾青春懵懂也有甜蜜炽热的爱情。纵然铮铮铁骨金戈铁马也有绕指柔的一面。

初时,到了男当娶女当嫁的年龄,父母为了亲上加亲把表妹嫁给了陆游,这个表妹是谁呢?是陆游母亲嫂嫂的女儿唐婉。唐婉生就一副花容月貌,又是大家闺秀懂得诗文书画,得姨妈李清照的教导更增了不少学问。美的像花儿一样的年纪,聪慧娇美的唐婉嫁进了陆家。掀下盖头的那一瞬,肤若凝脂秀发如瀑的唐婉缓缓低下头去,那只精美的头钗在耳鬓间摇曳生姿。头钗是陆游送给唐婉的信物,是陆家的传家之宝。

唐婉懂得许多学问,对诗词也是颇有研究信手拈来,于是二人心灵契合度很高,相处异常融洽,互相都能切磋诗文,畅古论今。沉迷于新婚燕尔的甜蜜生活里陆游暂时搁置了求功名一事。二人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引得陆母大为不悦,对于陆游不求取功名之罪全部强加于唐婉身上,她以姑母身份斥责唐婉不守妇道整日里缠着陆游不放,其二,女子无才便是德,身为人妻成天吟诗作词像什么话?大度且单纯的唐婉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两人依旧谈笑风生,吟诗赏玩。

转眼一年过去了,看着陆游仍然不用心求学问,小夫妻两个整天同进同出,心急如焚的陆母毅然决然的命陆游休了唐婉,理由是唐婉没有为陆家绵延子嗣,其实也有点小私心,陆母向来就跟嫂嫂不和,亲事也不过是为了亲上加亲勉强同意的。

接到母亲的命令后陆游如遭晴天霹雳,他央求母亲不要拆散他们,给他们点时间,可是母亲心意已决。陆游只好假意应允下来,然后悄悄给妻子安置了别院。没多久陆母发现后逼迫陆游亲手写下休书,命人亲自将唐婉送回了娘家。至此一对正在热恋中的鸳鸯被硬生生的拆分开来。离开的是唐婉,留下的是头钗。

为了断绝陆游的念想,母亲迅速为他另寻了一桩亲事,可是已经心有所属的陆游完全无心于新一任的美娇妻。看着头钗自斟自饮借酒消愁一段时间后重新拿起了书本埋头苦读。那边被休的唐婉也是整日以泪洗面,闻听陆游已经这么快就已经又抱得美人归又惊又怨。女儿生的美貌家世又好,随便找了个由头说休就休,家人也愤愤然毫不示弱立马替唐婉谋了个好人家,这次是出生皇族后裔的赵士程,是唐太宗的子孙,比陆游家庭又显赫不少。唐婉家人内心窃喜。

纵是一万个不愿意,唐婉也不得不嫁过去,父母命难违啊!古代被休的女子命运都很悲惨,不是下嫁就是为妾室,还会糟夫家嫌弃。但是赵士程是个温良谦恭的君子,是个读书人。他听说唐婉的遭遇后非常惋惜,决心要好好爱护这个弱女子,别人嫌她有才我却偏偏爱有才的女子。于是明媒正娶风风光光的把唐婉娶进了门,唐婉是他第一任妻子也是这一生中唯一的妻子。唐婉是不幸的,但唐婉又是极其幸运的,赵士程对她呵护有加,不曾有半分嫌弃,对过往只字不提。如果说命运被安排成这样,那安静的走下去也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无关爱也无关恨,时间也许会修复一切。但是人生总有意外。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十年陆游也听说了唐婉火速又成亲的消息,每每想起内心苦痛难当。一日,他在考取功名时受了打击独自一人走到了沈园散心。他闷闷不乐四下游走,一转身,梦中人赫然在眼前。四目相对,如同电流击穿了两人。唐婉也楞在原地。十年了,分别十年也相思十年的人竟在这里乍然相见,那时欢颜笑语触手可碰的两个人如今已是陌路,已经分别有了家庭。可是那时明明那么相爱,无话不谈......再相见,想问一句“你过得还好吗?”已经不合时宜,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做不到。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定在原地,用眼神叩问着彼此心灵。一旁的赵士程看明了一切,他若无其事的坐在沈园酒馆的桌子前要了一壶酒。唐婉从无比复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佯装平静的跟赵士程介绍陆游,赵士程豁达的跟陆游问好,然后示意唐婉给陆游斟一杯酒。

从前是二人从容的浅酌慢饮,如今对面的唐婉礼数有加恭敬的端起酒杯递给自己,看着这碗飘着热气的绍兴黄酒和那熟悉的粉白色的手内心五味杂陈,往事一一涌上心头。喝完了这杯酒陆游也是时候离去了,再耗着就是误了人家夫妇的两人世界。走远些时回头望去,唐婉和赵士程相对而饮,曾经这样的场景里面的人不是赵士程而是自己。陆游悲从中来,信手在沈园墙壁上写下了流芳千古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欢情薄,你对我好似陌生人,平淡的介绍,有礼节的敬酒,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我愁绪过头?

错错错,是自己错了?还是母亲错了?还是唐婉错了?还是错在不该重逢?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是啊,海誓山盟还在,可眼前人已是触不可及的赵氏内人了。有什么用呢?

一腔郁闷,留下这首诗后陆游离去。

这时的唐婉不过年方二八,这时的陆游三十一。

陆游如此伤心悔恨和无奈,唐婉何尝不是?赵士程对她再好,也始终没有真正走进她内心。这个谦恭知理的君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仍然豁达的让唐婉去敬酒给前夫,是让他们了了前缘还是成全了阔别十年的执念?他挚爱着唐婉,看她忧心忡忡病怏怏的样子就带她出来沈园看看满园春色,谁知竟然惹得伤心人再结愁绪。

唐婉悄悄顺着陆游的足迹走了一遍沈园发现那首钗头凤后内心隐藏压抑的情感一下子迸发,原来他还是十年前的他,对自己感情依旧。他哪知道自己佯装平静背后的内心波澜起伏?并非欢情薄。

她流着眼泪在钗头凤后面也缀了一首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并非欢情薄,我也有几多无奈,有心无力有口难言。难难难!

今非昔比,你我已是两路人,我也染疾在身强颜欢笑。

从沈园回来唐婉就更加愁肠四结,魂不守舍。赵士程也看到了沈园的两首钗头凤......哪怕对唐婉再好,终究走不进她的心,眼看着唐婉一天天消瘦病倒最终卧床不起。

陆游再看到唐婉的钗头凤时唐婉已经香消玉殒,他才后知后觉原来她那么左右为难,所有的平静都不过是伪装的。她像自己一样对彼此的思念没有减半半分,而赵士程越对她好她越是愧疚。原来他们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相爱。

沈园仿佛是他们感情后续的一根细细的纽带,唐婉走后陆游又来到了沈园,也许当思念至深时身不由己就会来到沈园,这年已至中年的陆游写下了:

照江丹叶一林霜,折的黄花更断肠。

商略此时须痛饮,细腰宫畔过重阳。

换做现在,人到中年儿女渐长,事业也到了一定高度。也许思念会有,但并不会那么强烈了,最多折的黄花更断肠。但是我们往后看看这位曾经杀金兵不手软的七尺男儿是如何对待这段感情的?

采得黄花作枕囊,曲屏深幌閟幽香。

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

少日曾题菊枕诗,蠹编残稿锁蛛丝。

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

写这二首诗时的陆游已经年迈,60多岁了。为什么诗里频频提到黄花呢?因为刚大婚时唐婉用黄花也就是菊花做枕芯为他缝制了枕头安眠用。此时的陆游也儿孙绕膝了,却依然睹物思人,深夜里无人诉说。因为母亲替他后娶的妻子特地选了个没有文化的老实人,真正是古代人眼里的贤妻,会相夫教子,会女红,谨记女德,却不会识文断字。根本没有精神层面上的交流,她写不出钗头凤大致也看不懂吧!

陆游纵横官场多年,身居要职,经历过被罢官闲赋又被重新启用的命运,身经百战内心也是布满了风霜,然而,在内心的一处角落里始终有着唐婉的位置。在被罢官闲赋在家的日子里他重游了沈园,看到二人写下的诗还在,读来怅然,忍不住又写下了:

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禅龛一炷香!

看看这是第几次断肠了?陆游是信佛的,一番怅然后将所有思念化作佛龛的香烟屡屡飘走吧!这时陆游年将70.

时间过得真是快!我们前面刚刚在谈风华正茂时的小夫妇二人如何恩爱,转眼陆游就到了70多岁了。人生何况不是白驹过隙呢?连陆游自己也叹息唐婉已经离世40多年了!还是伤心。大概初恋是最刻骨铭心的,对于性情中人更是表现的明显。试想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面对着石壁上的两首钗头凤感伤怀念,这是怎样的可怜人?末了,再叹息写下诗二首如下: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越是老了思念越是深,大概更多的是遗憾和愧疚吧!这是人为造成的悲剧,并不是不可避免。自己活了80多岁,而唐婉年纪轻轻就病逝早已成了泉下土,跟自己不无关系。夜行的陆游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沈园,触景生情写下了下面的诗二首: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沈园真的成了永恒的符号,不是沈园的景色迷人,而是当年沈园里那个梦中人让他刻骨铭心了。提到沈园如同提到了他的毕生爱情和思念。陆翁84岁这年步履蹒跚最后一次走进了沈园,他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这一次,没有了太多的断肠和悲情,更多的是回想和释然。沈园依旧如同那年一样花团锦簇,你多半是知道我这个老头子最后一遭因为什么来此地了吧!人生如梦一场,终是太匆匆......

下面这首诗划上了陆游和唐婉纠葛大半生的句号。从此不会再有一个人痴痴的来到沈园,对着那两首石壁上的钗头凤黯然伤神了。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身是当事人却仿佛局外人的赵士程也曾多次情不自禁走到沈园看着那两首钗头凤发呆,心境却与陆游大不同。他不能说不能写也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来,他只想温润的待唐婉,或许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唐婉将芳心交付于他呢?然而数十年终不得芳心,唐婉对他大概也是愧疚的吧!倘若没有前缘他们大概也是恩爱的夫妻一对。

唐婉在病榻上一卧不起,赵士程事无巨细的照料着,然而唐婉最终抱憾而终。赵士程终身未再娶,唐婉死后没几年也郁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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